第105章 庆典

嘈杂不休的争执声中,姜鹤羽隐约听到其中掺杂的一阵轻响。

她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扶着门框望向屋内。

梳着双丫髻的脑袋微微仰着,面色苍白如纸,眼眶发红,里面堆满了无措。而她看向的二人正哭作一团,一时都没能发现她。

姜鹤羽朝小姑娘身后的侍女摆了摆手,示意把人带走。

头一回见主子们闹成这样,一时六神无主的侍女收到命令,这才如梦初醒,连拉带哄地将小姑娘带了出去。

不多时,廊下也传来稚嫩细碎的啜泣声。

过了许久,内室里的哭声渐渐平息。

蒋峰毅抱着安静无言的安夫人,红着眼圈坐到姜鹤羽对面,声音沙哑道:“弟妹,让你见笑了。”

“无妨。治病要紧。”姜鹤羽并未将这些放在心上。

病人难以接受自己患病,本就是常事,更何况是安夫人这种求孕心切的。本以为是天大的喜讯,结果却是多年积下的沉疴痼疾,这无疑是从云端直接跌落深潭。

“好……”蒋峰毅声音艰涩,“我方才在外间,没能听清。劳烦弟妹再与我说说,我夫人……究竟是患了什么病?”

姜鹤羽道:“此病名为癥瘕,是种甚为严重的妇人病。” 她拿起炭笔,在纸上大概画出病灶的位置,细细解释病理,“简而言之,便是夫人胞宫中长了一块很大的瘤,这才导致这些年经血排出不畅,子嗣艰难,甚至发展到如今,出现停经的假象。”

蒋峰毅压着嗓子吞了下口水,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抖,捏紧的指关节咔咔作响,“……严重,是指多严重,能、能治吗?”

方才还情绪激动的安夫人,此时听完这些话却异常平静。

她轻轻推开蒋峰毅的手,抬头看向姜鹤羽,轻声问道:“姜大夫,依您看,我还有多少时日?”

“安妙然!”蒋峰毅大吼一声,眼眶赤红,“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安静些,多大的人了还镇日咋咋呼呼。”安妙然轻斥他一声,像是一瞬间释然了,眼角眉心那些偏执和执拗尽数褪去,陡然变得平和起来,似乎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她转向姜鹤羽,起身行了个礼:“弟妹……我也厚颜叫你一声弟妹。我这些年,是魔障了。你费心费力给我看病,还包容我这莫名其妙的脾气,我实在是,抱歉得很。”

姜鹤羽扶起她,语气温和:“人之常情,嫂子不必苛责自己。”她缓缓道,“癥瘕此病,也分良性与恶性两种。你腹中的癥瘕目前是良性的,二位尚且不必过于忧心。”

蒋峰毅紧绷的脊背稍稍放松,安妙然却敏锐地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目前?”

“正是。”姜鹤肃然,“所以也不可掉以轻心。若任其发展,转成恶性,那便神仙难治。”

安妙然与蒋峰毅交握的手紧紧扣在一起。

姜鹤羽接着道:“此病复杂,我无法当下就给你开药方,还需回去仔细想想,再给你开好方子送来。往后每隔十日,我都需给你复诊一次,再根据情况变化药方。这是一个漫长的医治过程,少则几月,多则几年。无论如何,一定要坚持下去。”

安妙然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声音微微颤抖:“弟妹的意思,是有治愈的可能?”

“只要坚持下去,可能性很大。”姜鹤羽目光沉静。

蒋峰毅立刻道:“那便治!”

“弟妹,不拘什么药,你放开手只管开方子。诊金的事你也尽管放心,我蒋峰毅以项上人头担保,绝对不拖不欠!”

姜鹤羽笑笑:“蒋大哥的人品,我信得过。”

她看向有些无措的安妙然,语气中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嫂子莫慌,我会随时关注你的身体状况,视变动完善治疗方案。不过,有句话也需说在前头,若未能坚持用药,或是药效实在不佳,那便只能剖腹取瘤。”

蒋峰毅听到此处一惊,难以避免地想起栗娘剖腹取子之事。

虽说那妇人最终无事,可那终究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如今落到自家人头上,他难免慌了神:“阿姐,你一定要听弟妹的话,好好按时吃药,千万别走到剖开肚子那一步,太危险了……”

“阿毅,你糊涂了。”安妙然不赞成地摇摇头,拍拍他的手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都是外行,要怎么做,还得听大夫怎么讲,至于旁的,便看天意罢。”

姜鹤羽颔首:“暂定的方案还是尽量以药物治疗为主。即使后面实在走投无路,只能剖腹取瘤,风险也比剖腹生子低上不少。”

“好。”安妙然缓缓点头,眼神逐渐坚定,“我全听弟妹安排。至于复诊,也不好总是麻烦弟妹过来,往后每隔时十日,我便准时到你府上去。”

姜鹤羽闻言,也放心不少。病人有求生意志,愿意配合治疗,比用什么名贵的人参灵芝都强。

一阵风拂过,卷起几片玉兰花瓣吹进屋内。

窗外,盛开的玉兰树下,那个眼眶红红的小姑娘肩上堆满了落花。

安妙然笑了笑,缓缓呼出一口气。

抱着一个莫名的执念这么多年不肯放手,如今在家人的眼泪和死亡的威迫下,她终究是接受了现实。

.

阳春三月,惠风和畅。

蒋府庭院的牡丹花丛间,一个个姹紫嫣红的花骨朵儿含苞待放。

安妙然的身体有了明显的好转,她立在竹篱边,用剪子将最后一条伸出篱外的枝条修剪干净,而后直起身,扬声朝正屋唤道:“云岚,你收拾好了吗?”

屋内的窗扇“吱呀”一声被推开,梳好发髻的小姑娘探出脑袋,嘟着嘴撒娇:“阿娘,我不想穿桃红那件襦裙,我想穿鹅黄那件!鹤羽姨姨上次夸我穿鹅黄的好看!”

“行!”安妙然被她逗笑,“那就穿你鹤羽姨姨喜欢的。手脚麻利些,庆典还有半个时辰就开始了,去晚了可就赶不上看热闹啦!”

“知道啦!很快的!”小姑娘脆生生应着,一边缩回脑袋一边喊,“我再让舒兰给我贴个山茶花钿!前日江大人告诉我,鹤羽就是山茶花的别称,鹤羽姨姨一定会明白我的心意的!”

姜府门口,青石台阶被昨夜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冲刷得发亮。

姜鹤羽搭着江离的胳膊登上马车,不放心地往仁和堂方向看了一眼。

“雨下得急,也不知会不会把场地淋坏。”

“放心罢,我夜里起来看了,没多大雨。”江离宽慰道,“再者,先前不是准备了油布?值守的人知道轻重。”

“也是。”姜鹤羽点点头。

自从出了徐心愫那桩事,姜鹤羽虽未多说什么,只照常处理公务,但消息早就在医药司各处传开了。

听到传闻之人,无论身处仁和堂还是军药作坊,震惊之余都难免多了些惶恐,生怕在这风口上被疑心不忠心不老实,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连带着这段时日的办事效率都提升不少。

姜鹤羽靠在车壁上,眉目舒展:“我看他们都挺上心的。”

江离替她揉着手腕:“这毕竟是他们自己挣来的,更何况还与他们的未来息息相关。”

堂里曾上过前线的那批学生和护工,因着在战役后勤事务中表现出色,不但因此得了朝廷下发的公文嘉奖,还让仁和堂得以受拨专款,用于进一步大规模扩建招生。

年后不久,姜鹤羽便从中划出一笔钱来,将原来仁和堂周围的几家院子一并买下,规划再修上三栋教学楼。除此之外,魏刺史也在稍远些的郊区给医药司批下了一大片空地,用以修建新的校舍。

如此大工程并非易事,这段日子可真是让她忙得脚打后脑勺。

好在江离按摩的手法也日益精进,姜鹤羽被伺候得舒服地眯起眼,将下颌搁在他肩上,像只晒饱阳光的狸奴:“等过了今日,就能好生歇上几天了。”

教学楼已经竣工,一应都课室用具都清扫整理妥当。大门上崭新的朱漆匾额高悬,唯有外面厚重的红绸还始终盖着。

今日便是揭牌的良辰吉日。

为了能将名声打出去,吸引到更多医术精湛的教习和有志从医的学生,姜鹤羽精心筹备了一场揭牌庆典,从戎州和庐州各处邀了不少医馆药铺的行首、军中颇有威望的医官和民间声名在外的大夫前来坐镇。

同时还派专人在城中各处宣传,如今满城百姓都知晓这新开的书院收学生不拘贫富,但凡能通过考核的都能进,一时成了茶余饭后的新谈资。

场合颇为正式,一向懒怠动弹的姜鹤羽今日也难得打扮得格外用心。

瑞草云鹤纹蜀锦裙外罩了件绢纱披帛,袖口上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祥云,连平日里素净的发髻上都簪了支珊瑚步摇,坠下的垂珠随着她的动作晃人心神。

江离垂眸,目光落在她脸上,久久移不开眼。

姜鹤羽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连摆在桌上装样子的书册被颠簸得合上了都没察觉,忍不住笑道:“怎么?这眉还是你方才亲手给我描的,还没看够?”

江离这才回过神,耳根微微发烫。

他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披帛拢好,指节不经意擦过她颈侧,声音低得有些哑:“看一辈子都不够。”

姜鹤羽阖眼,不经意踢了他一下。

马车碾过湿润的路面,辘辘往府衙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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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点阵雁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