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飘摇的第二年，香闺闯入一个不速之客，那是余晓梦第一次知道原来男子也是会克己复礼，不沉湎美色。
“唐突姑娘非我本意。”
腰间抵上尖物，身后的人却不似先前的入幕之宾一样迫不及待贴上美人后背，而是距她一臂以外，静静地站候。
“姑娘莫要出声，等外面搜查的人离开，我会放你一条生路。”
余晓梦听话点头，与他一起留心外面的动静，如他所言，有一伙人在声势浩大地搜捕，听月楼的妈妈沁娘陪同。
沁娘是专门负责培养花魁娘子的妈妈，在听月楼中说话分量不低，能让她亲自陪同的人自然也不是普通人。
“大人，您都瞧过了，我们这里没有刺客，奴家拙见，那个胆大包天敢行刺府尹大人的人应当跑去别处了，您看楼里还要做生意，不如给奴家一个面子，去其他地方看看？”
一行人停在楼梯转角处，为首的人根本没有理会沁娘，一脚踢进最近的一间房，里面空无一人。
“刺客左腿被弩箭射伤，跑不远，外面找不到不代表屋里也没有，所有人听令，把每个房间挨个搜仔细了！”
此命令一出，房中二人皆为一怔，房外的声响越来越近，时不时传来客人被打断好事的骂声，沁娘一边道歉，一边催促乱闯的人出来。
余晓梦紧张得心提到嗓子眼，刚刚匆匆一眼，男子黑衣蒙面，扫见他的腿上有一破口，隐隐有血腥味。
他们口中的刺客就在她房中，如果被发现，她一定会成为双方对峙的牺牲品，焉能有命。
她是心死但不想身死。
她能感受到身后的匕首因那人的紧张从衣面近到肌肤，热血与冰冷仅一肤之隔。
“这位……公子，奴有一计可助你脱身。”
匕首的主人回神，低头见自己无意中刺破女子外裳，连忙将匕首拿远，不确定问：“你要帮我？”
时间紧迫，余晓梦快速说：“奴一介女流，在旁人眼中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时打杀的物件，挟持无用，窗外是正值汛期的松鸣江，公子腿上有伤跳不得，眼下只有一个办法，需委屈公子一下。”
房门被粗暴踢开，床幔后听见动静传出女人轻呼。
“什么人？”
粉藕伸出，纱幔轻挑，露出酣畅媚态的容颜。
闯入的带刀官兵忍不住往里走两步，将美人吓得缩回窝中，躲进男人怀里，双手攀上男人的脖颈，娇声说：“乔郎，快赶他们出去！”
“乔郎”被迫俯下身，外衣被剥去，双手强撑在余晓梦身侧，因她在他的脖后骤然施力，凉唇触上如玉肌肤，尽管他侧头的速度很快，女人娇叹仍从口中溢出，被褥下的腿直接攀上他的腰，做戏做全套，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也要做到位。
“敢坏爷的事，再不滚把你们都杀了！”
他学前面几间房里人的话喊，双拳紧握，脖子上冒出青筋，是极度隐忍的表现。
沁娘刚安抚完隔壁，连忙进来拉人，“几位官爷，这是花魁娘子的卧房，里面的客人是乔二公子。”
余晓梦最近的恩客是扬州第一金行乔家的二公子，飞扬跋扈的有名公子哥，也算是官府常客，偶尔去狱中喝茶，喝完一盏就打道回府。
带刀官兵听说过乔二公子的名号，不想惹一身腥，爽快退出房间，去搜下一间。
沁娘体贴地将厢房的门合上，屋外的声音越来越远，房内本该分开的二人却呼吸大乱。
余晓梦从未如此紧张过，眼前人不似楼里其他男子一身烟酒浊气，反而是清爽的皂角味，需离得极近才能闻见。黑巾下的脸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神奕硬朗，薄唇一抿，她好奇想尝尝它的味道。
如此想，便如此做了。
双唇贴上的那一刻，握拳的手慢慢松开，转向腰间缠绕的腿。
“花魁娘子，够了。”
被人推远时的余晓梦是懵的，她了解男人，这人明明是想的，却还要装作一副被迫的模样，真真是可爱极了。
余晓梦佯装委屈：“公子，是嫌弃奴？”
若非她急中生智用浓郁熏香掩盖血腥味，又摆弄二人姿势装作恩爱的假象得以骗过搜捕的人和沁娘，他今日不一定能活着离开。
刚承人恩情，做不出令人伤心的事。
“我绝无此意，只是……”
想起身的人被玉手按住胸膛，不得不躺回她身边。
“公子刚刚说若奴帮你逃脱，来日必会报恩？”
“我确实说过。”
“奴不求来日，只求今朝。”
“……”
“我叫晓梦，不知公子名讳？”
“步杀。”
往后五年，余晓梦无比庆幸当日留人之举。
一夜之间，乔二公子成残废，听月楼的花魁娘子新换一位恩客，是位财大气粗的神秘豪客。
死气沉沉的女子终于有一丝丝回温，恢复十几岁年轻女子该有的朝丽。
明明在烟花巷，却闻琴瑟和鸣。
被便宜哥哥找上门是三年前的除夕夜。
前两年的冬月，步杀在外执行任务，得知今年步杀能在扬州陪她过年，她高兴极了，盛装打扮，期待二人的第一次守岁，而步杀却不是一人前来，她对面前的陌生人满是无措。
“在下荀山君，乃辛云楼楼主，亦是步杀的上司。”
荀山君说她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妹妹，他们同为前朝皇室遗孤。
做惯野鸡，余晓梦清楚自己成不了凤凰，不然也不会与步杀做了五年的野鸳鸯。
荀山君说他是步杀的上司，步杀说他是，那便是吧。
荀山君说她腰间有形如牡丹的胎记能与他妹妹幼时的胎记对应，步杀说有，那便有吧。
荀山君说他要颠覆新朝还旧朝，要大展宏图霸业，前朝皇子的身份会引来朝廷追杀，需要借她前朝公主的名号作为拉拢旧臣的筹码，步杀说霸业有他一份，那便借吧。
谁是她的哥哥，又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都不重要，因为她早就一无所有。
余晓梦只有步杀。
可是步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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