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满一院子的人,独坐二人因为位置偏僻才不惹眼,被人一指一嚷,直接成为众矢之的。
柳府有乐善好施的美名,柳公寿宴特为进门讨喜的百姓设五桌席面,所以有些生面孔不足为奇。
琥珀瞳在管家身上停留一瞬,要不是狗腿子气质明显,她差点以为这是李庭安排的托了。
李雍的瞳色承自宇文芩,无光时不细看与普通瞳孔一般无二,迎光时才显出浅珀,今日阴云密布,又相隔甚远,没有人注意到瞳色,更惊讶于她的眉眼,明明唇角勾起,眼尾上扬,却是不怒自威,拥有浑然天成的威仪。
柳府管家原意想当太子的面为柳府立威,结果久久憋不出下一句,整个人像被钉入木桩的傀儡,线被割断,灵魂抽离。
在场不少朝臣,见其容貌,不禁想起宫里那位,少数胆大的偷偷抬眼观察居于首位的太子。
像,太像了,比太子更像。
“免礼。”
太子仿佛没听见柳府管家的声音,若无其事地迈入正堂上座。
柳府的声量再次湮灭。
柳如沁跟在后面,紧紧拽住帷帽双沿,生怕露出一点空隙,亦步亦趋。
传言柳夫人钟氏祖上三代混有大夏胡人血统,胡人的瞳孔都偏浅棕色,天然卷发,到钟氏这一代血统稀少,所以胡人特征不显。
靖夏纷争不断,短暂和平不过是两国蓄力过渡,大靖一直都以与夏人通婚不耻,如果谁家与胡人成亲,是会被戳着脊梁骨骂卖国贼的。
柳回尹上位后将关于钟氏血统的流言全部处理干净,他不会容忍任何威胁自己地位的隐患,考虑过休妻另娶,但抛弃糟糠之妻对他的清流名声不利,只得作罢。
直到十八年前钟氏生下一对双生子,同胞异貌,小女儿的浅瞳色就差将胡人的血统证明印在脸上。
柳回尹不仅热衷于劝君充纳后宫,他自己身先士卒,后院每隔两三年就会进新人,一连诞下庶子,正室反而从柳回尹升官后就一直没有喜讯,仅有两个嫡子,钟氏对柳回尹的心思不可能毫无察觉,与丈夫一样,为了柳府的富贵,她选择忍气吞声,使计才又怀上一胎。
双生不详,胡人不耻。
身为主母却在府中如履薄冰,在乳娘的劝说下,钟氏不得不忍痛丢弃出生不久的小女儿,隐瞒一胎双子,将一枚半月玉玦塞进襁褓,以期平安。
这枚半月玉玦后来成为柳如淮与柳如沁相认的凭证。
柳如沁被选为公主替身便是因为这双眼,与钟氏的胡人血统不同,宇文芩出自西川宇文一族,宇文氏的第一位族长天生金瞳,视为祥瑞,宇文家以极浅瞳色为荣。
但小时候容貌相似不代表一辈子都相似,随两人年岁渐长,柳如沁除了一双眼,与李雍完全往两个方向长,一个小家碧玉,一个野生野长,越来越不像。
十二岁后柳如沁就开始戴面纱示人,对外的说辞是永昭公主体弱不宜见风。
李雍回宫,不得不在外人面前出现时也会遮面。
所以这些年见过永昭公主真容的人寥寥无几。
童天盛本想替好友寻一幅公主画像,省的真成季向南单方面的盲婚哑嫁,结果多年只在黑市淘得一幅永昭公主周岁像。
一岁的小孩都长一个样,哪能辨出区别,童天盛认为黑市画斋的老板讹他银子,愣是跟人掰扯三天三夜,将市面上的永昭公主周岁像全部搞下架,至此宫外再也寻不到一幅有关永昭公主的画像。
李庭未往李雍所在的地方看过一眼,可柳如沁做不到完全忽视李雍的存在,经历过数次刺杀依旧能大摇大摆地参加幕后指使者的寿宴,这般气魄是她这个赝品学不来的。
柳如沁大概能猜到李庭今日带她赴宴的用意,秋公公通传时仅报上太子名号,没有永昭公主。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用做替身了。
寿宴进行到献礼贺词环节,柳府大公子柳如鸣携子献上金如意一座,稚子脆生生背下一篇贺寿骈文,赢得满堂彩。
有人见缝插针地巴结道:“柳公得孙如此,乃大喜啊。”
柳回尹乐呵呵地将孙子唤至跟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柳如淮一眼。
柳如淮如坐针毡,她哪能不知父亲这一眼的用意,可孩子从来不是一个人想怀就能怀的。
自那次以后,李庭避她为毒蝎,就算柳府寿宴将二人座位安排在一起,他居然为了膈应她,把柳如沁这个怂包拽到中间坐下。
在场除了极少数的知情人,都默认裹在帷帽中的是永昭公主。
所以李庭这一举动没有引起任何质疑,毕竟太子宠妹人尽皆知。
柳回尹视线右移,终是落在柳如沁身上,自从知道钟氏隐瞒双生之后,次女顶替公主身份的计划大过惩治钟氏。
真公主死于京都外,皇室如果不想将隐藏多年的真相暴露人前就必须秘而不发,认下柳如沁的身份,这样他柳家也算是从皇室中插入一颗钉子,抵消柳如淮生产失败的损失。
偏偏一个两个都是废物,明明万无一失的计划居然还能失败!
贺寿顺序按照柳公子女的长幼排,嫡庶混为一谈,大公子和二公子之后是六名庶子,再往后才轮到柳如淮这个嫡长女,并没有因为太子妃的身份得到特殊待遇,往前排一排。
可能文官家就流行咬文嚼字,上来一人就要卖弄文采,一串听下来,李雍昏昏欲睡,脑袋已经坚持不住,搁在南宫羌肩上,歪七倒八,坐姿全无。
因为被柳府管家点过名,所以其他蹭宴的人怕被波及,都心照不宣地避开她们,宁愿去满人桌挤一挤,于是六人座圆桌,四桌挤满人头,一桌空空荡荡就坐两人。
南宫羌拍拍李雍的脸,企图唤醒她,“十一,你快坐好,太子看过来了!他在瞪你!”
“……”
有功夫瞪她,说明没排到号,再眯一会儿,今晚无论如何也不回宫住,要是每日都和今日一样卯时就被抓起来,还不如骑上踏雪回柘州。
等等,踏雪。
李雍猛的清醒,她马呢?
纪何去季府要马,怎么那么久还没牵回来?
“铮——”
正堂巨响打断思绪,一柄古琴从两名白虎卫手中直直坠地,裂成两半,琴弦崩开,杂音震荡刺耳。
好戏正式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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