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波说一百年前这里被义和团烧过,陈瑶感概物是人非,义和团没了、大清朝也没了,但这些当年被烧毁的教堂却依然香火不断。孟波笑她多愁善感,说还好义和团没了,不然一准儿把她抓去当压寨夫人。
他们选择缸瓦市教堂无非因为离得近,想着看完电影就能腿儿着去,没想到这里午夜前都是教众的内部活动,不让外人进。孟波永远能看到事物光明的一面,得意道,还好自己有plan B,他们还有更大的西什库教堂当备选,那里建筑更漂亮,也更热闹。于是俩人沿着欢闹更甚白昼的西四、西单,一路向南走去。
这条路陈瑶走过很多回,大都在白天。日光下街道像**的丑陋身体,处处露着不堪粗鄙,夜色给它穿上华服、施了妆扮,让它摇身一变成了一位风姿绰约带着神秘感的美人儿。
陈瑶走在人群中,想起去年圣诞、前年圣诞、97香港回归时长安街上的聚会、还有春天去大使馆的游行,觉得这些集体活动就像同一场舞会里换了不同主题的曲子,时而欢乐、时而奋进、时而情绪含混。
孟波搂着她怕被人群冲散,她却想起徐来。
这段路并不短,走到西什库时已近午夜。
这里果然热闹非凡,且准备更充分,整个教堂外壁,都用暖黄色小灯珠装点得如梦幻般美轮美奂,夜里看过去,正面竟有几分巴黎圣母院的形状。只是建筑如人,也是距离产生美。走近再看那平整的灰色新砖,哪里还有半分巴黎圣母院的神韵。
他们到晚了,连院门都挤不进去。
忽听到有人喊:“孟波!孟波!”
他俩循声望去,原来是沙拉和徐顺。陈瑶心里扑通扑通,四下张望,希望看到徐来的身影。
孟波叫道:“靠,真是哪儿都能遇到你俩,就你们俩吗?”
徐顺还是那副赖不唧唧半死不活的样子:“我他妈还奇怪呢,怎么哪哪儿都有你哪?我俩无业游民,时间大把,你俩天天介不好好学习,到处晃荡算怎么回儿事儿?”
孟波嘿嘿笑着说他和陈瑶大事儿都解决妥了,工作找好、出国也基本妥了,现在可不就出来享受生活了吗。
徐顺一伸大拇哥:“敢情大好前程就在眼巴前儿啊!行!可以!走,咱也挤不进去,干脆找地儿垫补点儿去,哥跟这儿挤半天都挤虚了。”
四人找了家麦当劳坐下。原来是沙拉非要看平安夜的北京教堂,徐顺才勉为其难陪她来。
徐顺一边往嘴里塞汉堡一边道:“说她她不听,这时候出来不是瞎几巴裹乱嘛!”
这些北京孩子把脏话或当语气词或当助词用早已习惯,俩姑娘也是耳濡目染见怪不怪。
孟波问:“好久没见徐来,他干嘛呢?”。
陈瑶一听徐来就来了精神,竖起耳朵。
却听沙拉用夸张的口吻抢道:“徐来跟一个妓女好上了!”
徐顺一挑眉毛斥道:“中国话说不好你就少说,难听不难听。人家自己赚钱谋生,不偷不抢、招谁惹谁了?”
孟波八卦地不断追问。
沙拉瘪瘪嘴,无法抑制体内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她确实是在那种发廊按摩的啊!干嘛跟我咬文嚼字。”
徐顺说:“波伏娃你都他妈白看了,你们女权主义的祖师爷不是都教育你们了吗?良家妇女和妓女的区别只在于一个是批发、一个是零售。”
沙拉说:“那都什么年代的事儿了,现在女人结婚又不是为了换取生活无忧。”
陈瑶听俩人越扯越远,生怕他们就此转移话题,不管不顾地脱口而出:“到底怎么回事啊?”
沙拉急着把这件匪夷所思的事分享出来,根本无需怂恿,很快就满足了陈瑶和孟波的好奇心:“你们知道的嘛,徐来从老实人变成浪荡子后根本不缺女人,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搭上个这个发廊妹。本来我们都以为他就是随便玩玩儿,就当体验生活也无所谓,但俩人居然是认真的。”
陈瑶听的舌根发苦,她想,不可能,这不可能是徐来。
“那女孩后来粘上他了,辞了工,跟徐来一起在村儿里混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徐来上课不方便,那女孩干脆跟着他住到P大宿舍里。给他洗衣收拾内务的整天伺候着,哎呀,可贤惠了……他也兼职当家教赚点小钱养着人家,你别说,人家都教中学生,徐来带的是大学生,辅导人考研,赚得可不少呢,都够在外面租房了……”
陈瑶有种失重感,耳里像塞了团棉花,听不真切。
她觉得自己是会预言厄运的女巫,
“……我建议你可以先试水,开个考研辅导班……”
小屋里的回忆张牙舞爪扑面袭来,密密麻麻像千万只蚂蚁啃噬她的心。
好一会儿,沙拉的声音慢慢重新清晰起来“……后来徐顺去劝徐来……”
徐顺立马反驳:“我他妈那是让徐来别这么早定下来,绝没有瞧不起人家职业的意思啊!”
沙拉毫不受影响继续道:“反正谁劝也没用。你们也知道,徐来不爱说话嘛,他也不说自己什么打算,但就是没有打发那姑娘走的意思。”
孟波听傻了:“太牛逼了!这是身体力行拯救失足妇女啊!”
陈瑶觉得此时再不说两句什么,情绪就要控制不住了:“这要是让学校知道怎么办?”
沙拉说:“对啊,就是被知道了呀!”
陈瑶心里一紧:“怎么知道的呢?”
她立时就觉这个问题很多余。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管是找工作还是考研、保研、出国,无论哪条路上都是人满为患,总而言之,竞争对手少一个算一个。徐来不懂掩饰,都一起住在宿舍里,他又这么优秀,被告黑状简直是理所应当、板上钉钉的事。
果不其然,沙拉的回答也印证了她的想法:“还好徐妈妈原来的同学在P大管事儿,才把这件事解决了。”
徐顺说:“还算我弟运气好,他们化学系副主任跟我妈是大学同学,帮着把这事儿给压住了。不然记大过都是小的,保不定得给开除喽。”
陈瑶听说没事,这才松了口气,她是真盼着徐来好。
孟波:“原来怎么没看出来,徐来是个痴情种啊!他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沙拉没接他话茬,一脸夸张接着道:“但是他妈快要气死了,就跑去骂徐来,听说还打他了……”
陈瑶看得出来,沙拉觉得难以理解的点在于:在中国,父母居然会对已经成人的孩子依然采用打骂的方式进行沟通。
徐顺哼了一声:“我爹娘怕有小十五年没好好说过话了,这次居然能因为这事儿重新联合阵线。”
陈瑶不由得想起孟波父母对自己的一致反对,不由得瞟了一眼孟波。他明显没想到这一层,只一味好奇徐来的事。陈瑶心里感叹:唉,这个傻瓜,他什么都不知道!
沙拉兀自说得起劲儿:“后来不管谁说,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听。就是不肯跟那姑娘分开,俩人现在也不在学校住了,自己在外面租房子,我们连他们租在哪儿都不知道。”
现在距离考研只有三周,徐来当时在P大食堂跟自己说要考五道口时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怎么都无法相信他们口中那个荒唐到荒谬的人是她曾经熟识、亲近、爱过的徐来。
倏忽间,阵阵悲恸涌上心头。陈瑶想,这就是末世也好,很多注定无法收场的事和不能善终的情,就可以跟着顺理成章终结了。
抱歉,这几章提到一些地点,为了行文顺畅用的是北京当地的惯用称谓,结果有朋友说不明白在说什么,这里统一解释一下。
铁研:铁路研究院
动批:动物园服装批发市场
老莫:莫斯科餐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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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梦醒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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