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来了北京,接触到当地同学,陈瑶发自内心认为他们综合素质确实比在中学时把全部时间用于应试学习的外地同学高。这些北京孩子早在上大学前,多半都已对音乐、艺术、运动、文史哲、时政经济有所涉猎,有的还堪称精通。所以他们或多或少都带着优越感,不仅仅是因为地域上的差异,主要还是自觉见多识广、思想深刻。
诚然他们在见识和观点上能有所长离不开命运赋予的天然优势。他们的父母多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优秀人才,子女在基因和背景上就占了先机。更不用说, “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国际化大都市”的称谓可不是浪得虚名,这些孩子自然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些人终其一生也不得一见的大型文体活动,对他们而言几乎是唾手可得。
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这也一样塑造了他们特有的局限性:对舶来品的路径依赖和盲目崇拜,无论物质还是思想。
例如,陈瑶是被香港电影喂大的,这不妨碍她喜欢欧美电影,只是从文化亲近性而言,她更容易接受和理解黄霑,而不是Elton John;她喜欢Peter Jackson的才华横溢,更痴迷于徐克的东方美学;她极爱Bob Dylan,可也不觉得罗大佑比他差。
但她好几个北京同学都表示港台流行文化与欧美相较是不上档次的二流货色。就拿孟波对王菲的态度来说,他对本土化整体抱有偏见。
陈瑶则认为博采众长本就是艺术发展融合必不可少的一环。孟波喜欢的坂本龙一从拉美和东南亚音乐里汲取了多少灵感,Enigma有张专辑还大段使用了台湾阿美族的古调,但对此孟波却可以安之若素,唯独对国人格外苛刻。
何况,他根本不了解王菲,王菲最好的专辑分明是跟窦唯和张亚东合作的《浮躁》。
虽然如此,但瑕不掩瑜,总体而言,陈瑶依然觉得孟波称得上是个会独立思考的人,只在执着于出国这一件事上除外。
在这个年纪,陈瑶跟大多数人一样,不确定自己喜欢什么,只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随大流出国算一件她不喜欢的事。可随大流考研、找工作、留京呢?她却也没细想过。
她不耐烦地拒绝了孟波的提议,说回家也没什么不好。边工作边进修也不是不能,她已经厌倦了所谓时间窗口、唯一机会的说法,她对孟波说:“让别人努力总是很容易的,我尽力了!”
孟波极为沮丧。陈瑶想,自己离他理想中的女友配置又远了一步吧。
一周后,孟波少见地以严肃认真的态度出现在陈瑶面前。
他本想找个僻静的地方把整件事做的更有仪式感一些,但是又急于把心意呈现给对方,就拉着陈瑶来到女生楼后空无一人的车棚里。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封口的牛皮纸袋,上面印着男孩由于紧张出汗而浸出的手印。他把纸袋翻过来、正面朝上放在陈瑶手上。只见像不新鲜的血迹般暗红色两个大字赫然在上:“档案”。
陈瑶不解其意,以为里面有什么玄机,想把袋子拆开来瞧瞧。
孟波却说:“不能打开,这里面是我的档案。”
陈瑶狐疑:“你从哪儿弄来的,拿它干嘛?”
孟波一副破釜沉舟的决绝表情:“我不走了,我跟你回西安。”
陈瑶:“去,你胡说什么呢?”
见陈瑶不信,孟波再次重复了自己的决心:“我真不走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陈瑶愣了一瞬,随即心里那团铁疙瘩像突然遇到熔点,一下子就化了。
她没爱错人,这些年也没白费,他们之间总算是真挚美好的。
她抑制不住眼泪,拿起孟波的手,把脸贴在他的掌心,轻轻摩挲。
泪水淌在男孩温暖干燥的手心,有种异样的温柔美好。
很久以来,孟波既担心女友飘忽不定的状态,又恨自己软弱无能。他本是那种有气必出、有话必吐的直肠子,但被活活困在无形的笼子里,早已憋屈得几欲呕血。此时初见自己痛下决心打破牢笼的成果如此显著,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畅快淋漓。
可一旦独自冷静下来,陈瑶越想越觉得不妥。
她脑里 “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七个字久久萦绕、挥之不去。当然,即便孟波跟她回去,也绝到不了那个地步,但是生活和他原本的预期差距依然不小。
万一,有任何不顺心,无论事业还是生活。单是他日常所需的演唱会、展览、体育赛事,老家和这里就没法比,更遑论别的机会。
那时,即便他不怪她,也必然会为少时的冒失后悔,而自己,就是那个让他做出冲动决定的罪魁祸首。
她自己都不敢冒险,又怎敢让别人为自己冒险。还没到那步田地,陈瑶就已在惊恐的想象中涌出了内疚、自责和痛苦来,她像吉普赛女人在水晶球里预见未来一样,看到了孟波这个决定必然导致的失败结局,于是咬牙做了决定。
她找到孟波,对他说恋爱不应为了在一起而在一起,而是应该让彼此都变得越来越好才对,绝不能就着俩人的下限,应该是跟着上限走。所以孟波还是踏踏实实去美国,而她也会把目前这个关隘先过了,再从容地提升自己,为下一步做准备,到时或考研或出国都可以。
孟波听了这话也是如释重负,他也清楚:壮士断腕只是一忍之痛、一时之快,但他跟陈瑶回家却只是一时之快,绝非一忍之痛。
他由衷佩服陈瑶的理智和果决。
虽然现实并没任何改变,但陈瑶对孟波却彻底放下结缔,有了新画的大饼后,她彻底轻松起来。
春天里,她经常去卞雨佳家住。卞母去坦桑尼亚陪她父亲几个月,而卞雨佳也已签了一家银行,正无所事事中。
她给陈瑶惟妙惟肖学她的面试奇遇,说那个面试人见到她的神情,和见到肉骨头的狗一模一样。她半张嘴,舌头要吐不吐,口边几乎留下涎水,陈瑶被逗得乐不可支。
有时她俩和孟波会一起找徐顺沙拉玩,和没有道德感的朋友相处总是最舒服自在。
只是三个月而已,陈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的心被反复搓磨又愈合,之前的伤痕再深,也已被新的伤疤掩盖
她已经可以自然地谈起徐来了,她到底还是记挂他,不知道他现下如何。
沙拉说:“难怪徐来跟那洗头小妹黏黏糊糊、纠缠不清,任谁也舍不得放弃一个真爱自己的人吧。”
“真爱?”陈瑶的陈年旧伤抽了一下。
她奇怪这短短数月间发生了什么,竟让沙拉对那个女孩态度改变如此之大。
沙拉叹道:“那个女孩主动离开他了。”
陈瑶问:“怎么会?那你说真爱又是什么意思?”
沙拉说:“真爱就是你会为了对方好而做出牺牲,甚至是抑制爱本身也在所不惜。”
陈瑶让她说详细些。
原来徐母见儿子这边油盐不进,就去找那姑娘了。老人家怕对方是那种混社会的妖精角色,还叫了前夫,大儿子一起助阵,沙拉因为好奇,也以徐顺女友的身份前去观战。
“她看上去年龄很小又清纯,虽然气质一般般,但长得挺好看,和你还有点儿像,一点看不出是做那种工作的,见到我们一下子去了四个人,吓坏了,还以为我们会打她呢。”
陈瑶听到和自己有点像,眼皮一跳。
“徐来妈妈说了很多自己一个人抚养孩子的不容易,又说徐来怎么怎么优秀,以后的前途多么光明bla bla bla,她让那个女孩想想如果徐来跟她一直走下去会怎么样,他的同学、朋友、以后的同事,都会怎么看待他。那个可有涵养了,听着这种**裸的侮辱歧视居然也没有翻脸,老老实实坐在那儿听。”
陈瑶听到这里,突然就有些难过,这姑娘的遭遇与自己也算大同小异吧。
“哎呀,你知道的,场面特尴尬,徐爸爸又不说话,我和徐顺都听不下去了。徐顺跑出去抽烟,我就跑到外面去偷听。”
但是后来听得并不真切,她只大致听到,徐妈妈说什么人老珠黄,不能年轻一辈子,子女被嫌弃之类的话,女孩全程很少说话,即便说了,声音也极低,离得远了完全听不清。
这事儿过后没多久,那个女孩就自己离开了。
沙拉沉浸在被爱情感动的情绪中认真地分析:“她一定是像玛格丽特离开阿尔芒那样离开徐来了。”
陈瑶百感交集:“那徐来呢?”
“那是春节期间的事儿了,他跑到那个女孩儿老家去找过,但是她显然没说真话,他没在那里找到她。”沙拉一脸唏嘘感概,“那段时
间徐顺怕他得抑郁症,不过最近好多了。”
陈瑶突然想到一件事:“你知道他考研考得怎么样吗?”
沙拉一皱眉,似乎在谴责陈瑶关注的重点如此煞风景一般:“听说考得很好,他妈可高兴了,觉得都是自己赶走妖女的功劳。”
抱歉,总忍不住夹叙夹议,确实不太了解网文的写法,还请亲们见谅,这文写于2020年春天,当时我一篇网文都没读过,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写,结果就搞的有些低气压,沉甸甸的感觉,最近试着去修改了一些行文方式,和格式,希望大家看着不累,谢谢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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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壮士断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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