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回来后,慕容有点儿粘上她的意思,上班MSN轰炸、下班短信骚扰。但陈瑶对他只有身体需要,却无法以此解心中匮乏,外加,稍作交道,便可知此人囿于酒色财气,是典型的银样蜡枪头,绣花枕头一个。所以她明确表示二人之间只是特定场合的偶发事件,让他不要当真。
于人情世故一项慕容却也是个伶俐之人,热情自慢慢褪去。夏至时分,他和彭溪已在MSN上换了情侣头像。待到秋分,彭溪问陈瑶要地址,陈瑶让她不必麻烦再寄什么月饼或大闸蟹券,彭溪却说这回寄的是婚礼请柬,陈瑶大吃一惊,问是不是因为先上车所以忙着后补票?彭溪连忙否认,说是因为爱。
这厢慕容也约陈瑶见面,陈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是光天化日之下,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便应允了。
慕容还是那副多情种子模样,陈瑶不免心里替彭溪捏把汗。
她见面就道喜划清界限。
慕容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失望:“看来你是真不在乎我。”
陈瑶笑了:“你干嘛要所有人都在乎你呢,彭溪在乎你还不够吗?”
慕容道:“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人不都是这样嘛。”
“你这是小孩子心性,得改,这世界不可能永远围着你转,贪嗔痴、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都是苦,何必自找不痛快呢?”
慕容眼含一池春水,略带委屈道:“你也太狠心了,就当真没喜欢过我吗?”
陈瑶早看出他是装了一肚子春水,满溢到向任何一只走过路过的雌性动物都不忘喷两下的多情种,所以就算见他装可怜也不为所动。半开玩笑半当真道“怎么可能不喜欢呢?你是典型的潘驴邓小闲,我喜欢你的皮相,也喜欢你认真服务的精神,还喜欢你充沛的体力。”
慕容无奈摇头,渐渐又化成一脸歪笑:“好歹在你眼里我还有些优点。”
陈瑶言归正传道:“今天要是知道你就跟我说这些,我肯定不来了,彭溪是我姐们儿,你俩既然都快结婚了,咱们再这样就太不地道了。我们的事已经过去,以后都别再提了,从现在起,咱俩就是最普通的朋友,可以吗?如果你做不到,以后还是别联系的好。”
慕容眼见陈瑶严肃起来,仍有不甘:“能不能从明天开始,或者从几小时以后开始。”见陈瑶面露不解,慕容靠近暧昧道:“我们能再来一次就当最后告别吗?”
陈瑶心里不是没有动摇。在上海那两夜可以说是她这几年来最满足的两夜,但她不是那种能通过器官直达心灵的女人,食色对她而言都没什么特殊性,本能罢了。一旦有可能引发严重后果,她绝对是可以当机立断叫停的狠角色。
她和慕容狎戏,半是图个乐,半是出于潜意识里对春晖的报复。虽没有证据,但她几乎已经认定春晖在身体上的不忠。
尽管彼此曾说过要坦白、什么知情权、什么选择权,谁在情意正酣时不曾说出自己根本遵守不了的诺言?哪怕当时多么情真意切、信誓旦旦。若是山盟海誓可以作数的话,婚姻制度岂非多余、世上又何来分手之说。生而为人,违背誓言便是常态。
情爱中誓言就是用来违背的。成熟的人在理智的情况下除了存心骗人或不得已而为之谁会当真立死誓,足见当时春晖也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罢了。是啊,他当年也无非就是陈瑶现在这般年纪,又能有多成熟呢?
现在眼前这人已是好友的未婚夫,即便陈瑶对春晖有什么不满,也没必要吃这口窝边草。她不愿冒这个险,动用全部意志力拒绝了慕容,只在分别时,给了对方一个友谊感十足的拥抱。
对于是否参加彭溪婚礼,陈瑶有些举棋不定,她怕遇到彭涛梅冠霖一干人,亦不愿见到袁毅,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勾起不愉快的回忆。她旁敲侧击问彭溪婚礼邀请人中还有谁是熟人,彭溪说除了自己家人,陈瑶认识的只有春阳和苏欢欢,苏欢欢和陈瑶算是一对儿新人的月老。陈瑶怕彭溪根本没把梅冠霖当作自己认识的人,又特意问她是否请了哥哥婚礼上的伴郎。
彭溪狡黠一笑道:“可惜我哥的伴郎只有志勇哥会来,其它人都不是我的朋友,估计我请了埃德温他也会觉得莫名其妙吧?”
陈瑶知道彭溪误会自己还念着埃德温,连忙说只是随口一问,埃德温早不知道是哪年的老黄历了。
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起梅冠霖,彭溪一脸恨恨:“怎么可能请那个衰人,人品太差,前些年就跟彭涛闹翻了,他才真是八辈子前的老黄历呢。”
陈瑶替春晖的业务担心,问个中原因,彭溪却说不明白,只说是生意上的事,她也搞不清楚。
钟宇回归家庭已一年有余,朱莎远赴英国学习表演,一切都安定了下来,囡囡幼升小是钟家本年度头等大事。
钟宇有一次跟陈瑶聊起什么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他说看小说时他不是完全理解为什么自由是轻的,但又重的难以承受,现在他明白了。“日子过的没有压力、没有世俗责任时就容易轻飘飘的,而这种轻其实最重,一般人根本承受不起。自由一旦不选择一个责任或者目标附着其上,就会变成虚无主义。”说这话的时候,钟宇刚刚通过一个打算报考中艺孩子的家长把囡囡送进名为海淀划片、地理位置却靠近西城的一所著名小学,他脸上洋溢着老父亲特有的舒畅满足和成就感。
这让陈瑶想起某部小说。一个荒岛的天体海滩上,男人和女人漫步其中,女人从中看到的是一幅天堂般人类得到解放和救赎的美妙画面,男人则联想起走向毒气室集中营里的犹太人。在看待家庭这幅画卷时,钟宇此时有着那女人的视角,而陈瑶却像那男子般持悲观态度。
管他呢,只要当事人觉得好便好。
陈瑶原想找机会向王欣道歉,她始终对曾把对方的私事讲给卞雨佳心怀愧疚,但王欣并不在意,只说不愉快的前尘旧事提它做甚。陈瑶提及彭溪要结婚,看起来肖建国的事最终还是没有影响到彭伯伯。王欣叹道,也是破了大财才消得灾罢了。
彭溪的婚礼办得比彭涛低调许多,只在北二环边上一个商务会所请了不到十桌。但在陈瑶看来,这场仪式反而私密温馨许多,更符合婚礼该有的样子。由于有室外草坪,且慕容家是天主教徒,慕容父母还在北京的天主教堂找了神父来在室外搭建的西式花坛上为他们主持了仪式。
五年不见,每个人都变化很大。
彭伯伯和郑阿姨老了;彭涛发福不少,看起来愈发像大了一号的彭伯伯,不知是否因为纵情声色的缘故,他眼袋极为明显,看起来似比父亲更显憔悴;彭溪到底没能在大学里长过一米六,化妆师虽然突出了她眼睛的优势,却在修饰鼻子的工作上落败了,彭溪宽宽的鼻翼非但没有因为加了阴影而有所改善,反而像化了戏妆般滑稽,慕容在这一家子人里愈发显得鹤立鸡群。
慕容上面还有一兄一姐。听说他父亲的小企业已有了兄长和姐夫代为管理,陈瑶便有些明白慕容选择彭溪的原因。
最让陈瑶吃惊的人是袁毅。
她一改往日浑身名牌、浓妆艳抹的形象,套一件长及脚踝香芋色棉麻长袍,手腕脖子上挂满菩提子数珠,有些稀疏的头发一丝不苟绾在脑后,脂粉未施。陈瑶间或听彭溪说起她做了手术,幸而只是原位癌,没有扩散,发现及时,手术做得也干净,应已无大碍。
袁毅全程面色和缓,她原本就面带团圆温婉,之前只是被打扮神情所误,显现不出本相,如今洗却铅华,倒是最适宜的装扮。
陈瑶在进门时跟她打了招呼,二人都无意与彼此多加攀谈。陈瑶只瞧着她与彭涛之间似已达成和解,在外人眼中也不啻为一对和睦夫妻。
陈瑶和袁毅分属相邻两桌,陈瑶不费力便可听到她正对身边一位大姐分享修佛心得。
“厌烦、担忧、嫉妒这些负面情绪主要还是因为境界不够,心太小,只装得下自己,有时候一点点小问题,在这样狭隘、逼仄的心境下,自然会被放大……”
“远离恶业才是真正安乐的开始,所以要关怀众生……”
“我就是因为接触了佛法,接受了佛法,才开始意识到业力的危害,还好我佛慈悲,让我有缘在生病的时候能开悟,不然这病怎么可能好呢?……”
那位大姐频频点头、啧啧称是。
一会儿各色美味佳肴端上桌后,袁毅又说:“您瞧瞧这些被大卸八块的鸡鸭、张着嘴却不再呼吸的鱼,蜷缩在一起的虾蟹,这就是造孽啊,分明是喜事,却不知不觉造成恶业……”
那位大姐刚刚夹起一只通红的大虾,此刻放回去不妥当,接着入口也不合适,十分尴尬。
彭涛刚好经过,拍拍大姐的肩说:“你别听她的,在饭馆吃的都是‘三净肉’,不碍事儿。”
袁毅还要开口,被丈夫重重在肩上按了一把,彭涛低声对她说:“今天少跟这儿扫兴啊。”
彭涛走开的当儿,袁毅又忍不住约大姐下次跟她同去放生,说这样多少可以消除些业力。
春阳望着台上的新人饶有兴趣地说:“这新郎官看着很有明星像啊!”
欢欢却一脸挑剔:“新郎还行,新娘子这形象寒碜了点儿。”
春阳陈瑶毕竟都是彭溪的朋友,听到她如此**裸不客气地评价彭溪,都不免惊异。
再看欢欢今天穿着露背裸色丝质正装礼服,作为宾客这样打扮本就有些过头。喝了些酒,她更加口无遮拦起来:“他俩是不是奉子成婚啊?才认识多久,这算是闪婚吧。”
待到新郎新娘敬酒时,苏欢欢已是喝得言行无状。她端着一杯斟得过满的红酒,摇摇晃晃搂着慕容的手臂要求敬她这个媒人三杯才算数。
她口齿不清地:“不谢、谢谢欢姐可不行,我手头又有好券又有好人……”
大伙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慕容却乖乖陪了三杯白酒。事后还不忘特地来嘱咐陈瑶帮忙照顾苏欢欢,说散场后麻烦把她送回去。
陈瑶春阳先行告辞,送欢欢回家。
路上,春阳不再憋着,直言问道:“你这个朋友跟新郎官有一手吧?”
陈瑶今天也看出了些端倪。想到自己、苏欢欢和彭溪无意间竟被慕容变成了新式妯娌,真是说不出的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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