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姑母的儿子,她的表哥赵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顽皮,上树掏鸟窝下水捉癞蛤蟆,半夜放炮这样的事更是没少干,不过好在,他只是顽劣,倒不会特意去捉弄人寻开心。
扭过头,方氏正在理床,她将自家带来的床褥铺好掖好,上上下下又打扫了一番,东西放在熟悉的位置这才彻底宽心。
“娘亲,灵儿要和娘亲还有爹爹住在这儿了么?”
闻言,方氏索性坐在床边,眉眼发愁,把孩子拥在怀里,“这里住着不似家里,灵儿可以适应吗?”
女人伸手摸着那细长的发辫,给女儿顺了顺,忽的听见她歪头懂事道:“嗯!”
“爹爹和娘亲在,灵儿就欢喜。”
也许是孩子的天真言语,也许是母女间的深刻情感,方氏松心了许多,感动不已。虽然她也不愿住在这儿寄人篱下,可到底事已至此,总不好立刻就打道回府。
也罢,先忍一忍,又能有多久呢?
方氏最开始抱着这样的想法劝说自己,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待一忍竟是近十年。
孟老爷子离去后,对孟家的打击不小,最悲伤的莫过于田氏,她死了丈夫,又上了年纪,成日操心家里的鸡鸭、园里的菜,顽劣的外孙不够,还有生分的孙女和儿媳儿,一时之间心力交瘁,但好在身子骨硬朗,大半年便恢复了过来。
同住屋檐下,孟纤纤看在弟弟的份上对方氏母女还算和气,老爷子去世没过多久,还主动和孟长生商量着做些什么营生,三不五时也让丈夫赵文和出去帮忙打听。
孟家走出阴霾后,孟长生想着是该找些活计做,总不能坐吃山空,将前些年攒下的贴己花光。
想到从前一直经营于打酒的手艺,孟长生主动去镇上问那些酒肆要不要打酒的,但奈何这份活儿早有人做,他只能无功而返,再去琢磨些别的。
没过多久,赵文和带来了好消息,说是码头需要人手,先跟着搬货,若是可行下个月转做船工,跟着一同出海,工钱也有定数,是可靠的。
孟长生和方氏一合计,觉得可行,于是便接下了这份工。
最开始的确苦累,运送货物全凭蛮力,每天回来孟长生都浑身酸痛倒头就睡,方氏心疼他,也只能熬着灯每天多绣几针,同从前在皇城时那样做做女工补贴家用。
直到后面出海适应后,日子才好些。
可每次出海,都得十天半月才能回来,每每刮风下雨,方氏如何不担心长生那边的天气,日夜祈祷千万不要遇上狂风暴雨,平安归来才是。
对于孟灵霜来说,她也很少见到爹爹,但每次爹爹回来都会给她带来好东西,要么是打捞上来的蚌专门留给她开珍珠,要么就是别处的特产吃食,总之都不相同,教她期待。
做船工的几年出行都算顺利,未曾遇上大风大雨掀翻船只,工友们笑称是孟长生这个名字起了作用。
就这样,孟家的日子日复一日,而初来丰州的孟灵霜也逐渐长大,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
因为爹爹会水,偶尔船只回岸的日子他还把这个技能教给了她,故而孟灵霜可以放心大胆地接近水面,若是有机会,她还能潜入荷塘底替人挖藕,也没少得到回报。
想着自己也能靠这点挣钱补贴家里,孟灵霜和同样年岁的姑娘小琴相识,两人常一起去池子里挖藕。
但随着年纪增长,田氏不悦她出去抛头露面,孟灵霜听着祖母训话,也只能称是,不再如此,可与小琴之间的情分倒是没变,两人住得近,脾气秉性相投,时常一起玩耍。
乙巳年夏。
天明气盛暑气相接,东园荷花塘的水清澈见底,水面之上有斗大的粉荷,被绿叶举托,水面之下有细鱼抖尾,好不快活。
这样炎热的天,小琴答应着帮人挖藕采莲蓬,一方面图着下水凉爽,一方面也权当玩来着。
她不忘邀上孟灵霜一同前往,嘴上说着,自己下水采藕,叫她在岸上帮忙捆扎,两个人干一个人的活儿,到时候钱对半儿分,那说话时的小表情可爱极了。
孟灵霜当然乐意如此,两人多年的情分倒也不必分什么钱不钱的,小琴叫她做什么都是愿意的。于是姐妹两个相约在东园湖心池上见,她晚点过去,把祖母要她喂鸡的活做了,小琴欣然同意。
差不多是午时三刻日头最大的时候,孟灵霜喂完鸡,关上篱笆墙,换了身浅色有艳丽牡丹的薄裙这才匆匆赶来东园荷花塘。
顶着大太阳,秀气的影子都踩在脚下,孟灵霜却不见小琴身影,不知她钻去了水底何处,她只能在湖心池上等着。
阳光把她的皮肤晒得极透,暑气伴着水汽将她蒸的白里透红,为了解暑,女子毫不介意将小腿下的衣裙弄湿,荡在一处石块上,脚丫沾了水更显娇贵。
不知等了多久,女子手上摘了朵含苞欲放的荷花随意把玩,一抬头,远处的对话声伴着一条和春吊风信子香包游船渐近。
船体推开硕大的绿叶,映入眼帘的是船上一位面容清隽身着月华色锦袍的少年,他坐于中央听着其他人的谈话,眉目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灵霜被这一眼惊艳到,露出个笑容。
只见游船在往岸边靠近,荷花瓣禁不住把玩掉了好几片在膝上,忽的又听见一声惊呼,抬头看去,原来是船上那位小郎君的玉佩不慎掉进了池塘,惹来众人无奈。
“这水不浅,怕是不好打捞啊!”
“哎呀,适才合该在下先起身,也不至于情形至此……”
一船人咂舌,为这意外懊恼连连,但隔着层层莲叶,一声淡淡的“罢了。”结束对话,掉了便掉了,与他无缘而已。
前来丰州的生意已经谈的差不多,这场游湖终了后他也该启程回去。
一船人接连登岸,明亮的光线下,孟灵霜瞧见水面上那艘空船轻轻晃动,附近莲叶跟着颤动不止。
稍琢磨一会儿,她把手上的莲花搁在一旁石头上,便轻盈的跃入水中,犹如鱼儿入水不溅起一点儿涟漪。
而那些离去的人慢悠悠踱步,再往外走就是他们此行携带的仆从车马,俱留在了东园之外。
这东园乃是丰州最为有名的地方,接天莲叶无穷碧,不等走远,那满池的荷花荷叶还能层层叠叠清楚映入眼帘。
忽而,一声“公子”由远及近,少年郎君回首,只看见斜阳下一女子追来,气喘吁吁。
孟灵霜生怕追不上他,但好在,对方没有走太快,“这是公子的玉佩吗?”
她握在手,对方这才看见,她这是浑身湿透,下水把这玉佩捞了上来,不禁凤眼微眯,看清了她的容貌,炽烈的阳光下,那张出水芙蓉般的脸庞撞了上来,一双莹润的眸子干净温柔。
她如精灵,出没于荷香碧水中,将这一幕伴着和风刻画进他的脑海。
褚宁想到,若是再遇见,他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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