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酒，问你个问题，你觉得京城晏人怎么样？”
“……不是很了解，但是我觉得挺好的。他帮过我一些忙。”
自从那一次借书以后，别云间就时不时会在上学路上看见京城晏的身影，开始主动上前和他并肩而行。
“下周就是辩论赛了，你有参加吗？”清晨的石板路上，熹微落在了冰凉的空气里。京城晏喜欢走老建筑间的小巷子，而别云间就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走三步一小跑地跟上京城晏的步子，还总能没话找话。
“参加了。”京城晏也总是一问一答，别云间问，他就答，没什么多余的话。神奇的是，别云间也没嫌他无趣，他也没对别云间不耐烦，上学放学的路上，时光就这么拿来消磨了。
“今年初赛的辩题是什么来着，个体生命的非自然延续是否有意义？感觉好像不太好辩……”别云间跟着京城晏穿过小巷子，便是一片开阔的公路。这里离学校不远，车流量较大，他一边张望一边有意无意的拉住京城晏的袖子。
“嗯，我是反方。”过马路时，京城晏也注意着车流的动向，突然袖子一沉，他低头看了一眼，便没再看了。
到了路边，别云间就缩回了手，继续他的一问一答。而京城晏明显变得心不在焉了，直到两个人在教学楼前分道扬镳。
按照学校的安排，这周五是市一中和二中高中组联合举办的云峰辩论赛。
离比赛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后台的气氛紧张而嘈杂。巨大的红色绒布闭合得没有一丝缝隙，将台前幕后分割为二，台下的喧闹却听得一清二楚。金色的灯光下，京城晏正皱着眉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队友心急火燎地抓着他的袖子复习着手稿。
“林炎你能不能放开我的衣服？”京城晏一感受到林炎颤抖的手就忍不住皱眉，在他复习完第三节的时候还是开口了。
“别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紧张就要抓东西。”林炎深深吸了一口气，揪起一张脸委屈地看向京城晏，“我本来就怯场，你还不让我舒缓舒缓？”
“……”京城晏低下头思考了几秒，最后沉默地把自己放在桌上的笔塞进了林炎的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座位。
初赛总共有四场比赛，分别处于两个下午的时间。前两场为高一组，后两场为高二组。而周五下午为第三场的一中代表方的两组辩手进行辩论，第四场为二中代表方的两组辩手进行辩论。两位代表方各胜出的一组辩手进入决赛。
京城晏刚走出反方的准备室，就在过道边看见了坐在石台上戴着耳机的别云间。比赛还剩二十来分钟就要开始了，准备室里，主持人还在化妆，辩手们还在对稿，每个人都在忙碌地完成最后的准备，反倒是外面安静一些。于是京城晏坐到了别云间的身旁。
“怎么在这？”京城晏少有地打开话题，看着撑着脑袋听歌的别云间，问道，“再过二十分钟就要开始了。”
听见他的声音，别云间抬手摘下了耳机，转头就对京城晏笑着反问道：“那你呢？你怎么在这？我的对手。”
下午三点的一道阳光从透明的玻璃顶照进了后台的准备场地，主持人掐着点走上了比赛的辩论台，随着巨大的红色幕布前垂下一席金色的帘子，第一组的正反方八位学生从两侧走了上来，在桌前落了座。
只有别云间没有注意到，京城晏从坐下来便直直看着别云间面前立着的正方二辩的塑料牌，目光深邃却温柔。
“比赛现在开始！我们今天的辩题是个体生命的非自然延续是否具有意义。首先有请正方一辩！”裁判员站在中间，听台侧的主持人讲完，便大手一挥，拿起话筒宣布开始。
得到指令的正方一辩陈笑率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自信从容地打开了这场比赛的局面：“大家好，众所周知，自古，秦始皇为求永生，寻丹觅宝一世，为的就是将大秦帝国得以长存。若非秦始皇攀龙髯，秦国史怎可只再续三年？”
陈笑是辩论场的老手，虽然成绩没有实验班的水平，但从高一辩到现在，逻辑也得到了一定的锻炼，“若说秦始皇的非自然延续有意义，那便是延续秦国辉煌，在五千年华夏史上再添荣耀。因此我方认为，个体生命的非自然延续是有意义的。”说罢，又从容的坐下，看不出丝毫紧张。
“感谢正方辩友的发言，可秦始皇虽有壮举，但这并非是他以残暴手段威胁人为其炼丹得求长生来完成非自然延续的理由，你若要说神救了全天下人，那么杀几个人也无妨，那后者的行为就注定是辜负了所有信徒。”
南洋一中的辩论赛规一向是以辩者自行抢答为主，最后谁为本组争取的支持票多哪一组胜。所以陈笑还没坐稳，反方一辩京城晏便站了起来，“人固有一死，每个生命的消亡都是为新的生命让路与助长，死亡作为每个生命共同享有的终点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所以我方认为个体生命的非自然延续毫无意义。”
“是吗？”京城晏说完，别云间正看着他。他见他发出了一声质疑，才徐徐站了起来，声音不轻不重，缓缓而来，“既然说到了这个话题，那就要请问对方辩手，你可知你所说的以残暴手段威胁人为其炼丹的对象是那些诓骗秦始皇的术士？既然识破如此骗局身为一国之帝又为何杀不得？”
他好像针对他一般，又好像是在对他一个人说话。从始至终都面朝他的方向，目不转睛，暗藏笑意，“而且历史上不只秦始皇，汉武帝也曾上嵩山祈福希望自己延年益寿五百年，同是创造历史辉煌的皇帝，渴望自己能带领自己的帝国长存怎会没有意义？人确实固有一死，但这并不代表祈求生命长存没有意义吧？”
其实从一开始，京城晏的眉便微微皱了起来，不懂为什么，他总觉得别云间的辩论态度有点像是在调戏他。所以别云间一结束，他便忍不住站起来反驳道：“祈求长寿是个体生命普遍都存在的一个愿望，请你……正方二辩不要混淆概念，在座的各位是否想过，生命的非自然延续的真正面目到底是什么？是封建迷信还是歪门邪道，又或是非法手段。如果实际实行起来来说，个体生命的非自然延续本身就是毫无意义的。”
情绪的波动让京城晏噎了一句，但很快便调整了过来，“非自然延续不仅无从延续，而从国家社会角度来说，会给国家社会带来一定的恶性宣传的作用，导致全社会向往非自然延续的比例会上升，破坏自然规律，更会有异心之人利用人类向往的心理从而建设歪门邪道。往重的说：这是一场无形的屠杀，是反人类的。”
“对方辩友，屠杀一词用的就过于不合理了吧，若是论以科学方式的非自然延续，又谈何歪门邪道，封建迷信？人们将会崇尚运动长寿，崇尚积极生活……”正方三辩钟宇国站了起来。
后来的半个小时，别云间只是偶尔站起来协助队友反驳几次，本身安排的主力辩手也并非是他，而反方组的京城晏已经带领整组基本垄断了整个辩论思路，毫无悬念地拿到了进入决赛的名额。
等到二中代表方比完赛，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因为周五的原因，也就意味着今天会提早放学，所以当校长一上台宣布大家可以回家之后，同学们也都十分配合地一哄而散。
无论台前幕后，都是人潮汹涌，京城晏回到后台收拾了下自己的物品便往教室的方向去。虽然他们从未明确的约定过，但离开时，京城晏还是朝大门敞开的正方准备室里看了几眼，结果没有看见别云间的身影，便只能兀自往回走。
挤在人潮里，京城晏举步艰难，只能慢慢往上走。正快到开阔的楼层时，突然，他听到一个清晰的声音：“我们学校那个正方二辩感觉好菜啊，选上去凑数的吧。基本上就没怎么发言，还坐在那歪脑袋。”
“对啊对啊，成绩肯定不咋地，上去了也不懂说什么。”又有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听到这里，别云间的名字蓦然出现在了京城晏的脑海里，顿时使他蹙起了眉。他转头看向跟在他身后的那两个说话的女生，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同学……你们所说的那个人，语文单科稳居年段第一。”
见那两个女生听完话后怔了怔，他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还请麻烦两位不要在背后议论他人。”说完，就快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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