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第二日早起,宋慧娟做了饭,又等众人吃过饭后,剩余那些锅碗的洗刷交给了陈如英,她便转身回了西屋,接着做那小娃娃的衣裳了。
昨晚陈庚望说的那话她并不放在心上,或许离婚这事还需要赵学清帮一把。
这事从始至终她都没和家里人说一句,毕竟这个时代离婚的女人不多见,尤其是农村的女人更是少之又少。那些个前世今生的事她都弄不明白,何况是那些个思想封建的长辈,更是指不上他们能相信的,搞不好反而会误以为她患了什么失心疯之类的。
至始至终,能依靠的还是她自己。
以她对陈庚望上辈子的了解,他是不会同意离婚的,更何况眼下她肚子里还揣着他陈家的长孙,更不能指望他会答应了。
但从昨天那遭事她也大约看出来了,和上辈子一样,陈庚望和赵学清两人之间还是不大对得上。上辈子她和赵学清断的早,她又一门心思的和陈庚望过日子,或许陈庚望不知道两人曾经的关系,如果这辈子告诉他,会不会他就此嫌弃了自己,从而放了她?
不是她高看自己,实在是她太了解陈庚望这人的脾性,不只是陈庚望,大多数这时候的男人都是极好面子的,稍有点血性的男人都不能容忍自家的妇人和别的男人有什么关系来,这种事且不论是曾经还是现在。
但这事到底如何她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还得探探赵学清的想法。不论如何她也不能为了自己再平白耽误了好好的赵学清,毕竟这几年当知青的日子他也还得在这陈家沟耗着。
理出思绪后,放下手里的小衣裳,她爷不再耽搁,关了门便往那知青的院子走去。
正是上工的时间点,路上没有多少人,偶尔见得几个小孩在路边玩耍逗乐。
等她到那知青的院子的小路上,远远地就见那院子的大门敞开着,不待她走到院门口,就听得那里面传出了声音。
“学清啊,你先住在这儿,有什么短的缺的就说,至于这几天吃饭就先来我这儿,虽说村里的吃食比不上城里的,但好歹能填饱肚子,你可千万别嫌弃。”
“哎,说这您就客套了,我从小也是在咱们农村长大的,没什么嫌弃的。”
“是这啊,我还当你这身板是城里人呢。哎,你原来是哪个村的?”这时,另有一道憨实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这时那道温润的声音又响起,“就是咱们乡里西边的前赵村。”
“这离的挺近的啊……”
院子里的那道独特的温润的声音,混合在男人们的粗狂的朗朗笑声中,格外清晰,再多的宋慧娟就听不得了。
只因那时她听得那门“咯吱”一声,便有人陆陆续续走了出来,最右侧那人看到她,那眉头便皱在了一起,脸色也沉了下来。
“慧娟,来寻庚望的?”为首的队长陈建元看到她,笑问了一句。
宋慧娟笑笑,并未言语,心下一转,那脚下便要往右拐。
这时,那人不知与他们说了什么,就见那几人朝她善意的笑了笑,相继往西走去,而那人此时便抬着大步走了过来。
宋慧娟没想到他也在这儿,按着往常这个时间点他应当是在田地里计分的,但心里转了几转,面上不显,强迫自己站定等那人走上前来。
“怎得来了这儿?家里有事?”陈庚望淡淡扫了一眼,停到宋慧娟面前。
“无事,”宋慧娟往那关着门的院子看了一眼,没再说了。
本来特意来这儿就是为了商量与他离婚的事,现在正好在这儿遇见他,或许就不用她再多费心,外人再怎么说也比不上让他亲眼看见来得快。
就是他要怨恨,也怨恨不到赵学清身上,一切都是她来做的。
既然是这么想的,宋慧娟便也作出了那副模样,躲躲藏藏,也会更引人心生疑窦。
陈庚望听了这话,又看着那妇人丝毫不顾及他频频探头的动作,周身上的气息更冷,未发一言,抬起步子便走了。
宋慧娟见人走了,平淡的眉眼间拢起了些笑意,径直走向了那蓦得静下来的院子。
“学清哥在吗?”
宋慧娟立在门前,朝里问了一声。紧接着就听见那疾步而来的脚步声,随即那木门一推,便见赵学清出现在面前。
“你怎得还来了?莫不是来寻那陈庚望了?”
宋慧娟听得他那打趣的话,一时竟心酸不已,想及上辈子的那些乱糟糟的事,眼角的泪便再也控制不住,落了下来。
“怎得了?你别哭,别哭,有什么事就告诉我,难不成那陈庚望委屈你了?”赵学清急得来回转。
宋慧娟看他这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连摇头,道,“没事,没事。”
赵学清见他这挂念的慧娟妹子终于露了笑模样,脸色便缓和许多,“那就好,你进来坐。”
两人进到那院子里,宋慧娟才打量起来,赵学清搬了把凳子与她,心里还是放心不下,“那陈家的人真没欺负你?”
“还好,”宋慧娟用手帕拭了拭眼角,叹了口气,“都是过日子罢,哪有锅勺不碰锅沿的。”
赵学清怔怔的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又低下了头,“只要你说好就行,就算有什么也别怕,我现在在这也算得上你娘家人,总比你自己憋在心里好。”
“不说我了,你呢?”
“我?”
“雷大叔还没催你吗?”
雷新平就是赵学清那入了赘的父亲,据她上辈子的了解,他们父子俩关系一直都不大好,不然也不会撒手让他这唯一的儿子来了这穷乡僻壤。
“他?”赵学清冷笑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大耐烦道,“催了,找的都是他那什么战友家的女儿,一个个净是上纲上线的,烦人得很。”
赵学清摇了摇头,眼神里泛起亮光,“还是原来好,那时候你就像个老太婆,老跟在我身后我唠唠叨叨的,也不知那时候就怎么不觉得烦?”
一个两个都是跟在自己身后唠叨,怎么就不一样呢?
或许,是人不一样罢。
宋慧娟沉默一会儿,赵学清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现在她已经嫁了人,不到年底还能有个小娃娃,还能怎么办呢?
路还是往前走的。
“不说那些了,一个人的日子还是自由的,我还是得趁着这几年来清闲清闲罢。”
宋慧娟也顺势移了话题,进了那屋子,来回打量着那床,“冷不冷?我看你只提了个皮箱子,连个被褥也没带。”
“这不是有嘛,马上就夏天了,也不怎么盖了。”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离夏天还早着呢,这时候要是着了凉可不得了,村里又没赤脚大夫,我还是回去把那新被子给你抱来。”
赵学清看着那围着床来回转的宋慧娟,心中酸涩难耐,“不用了,我一个大男人不讲究那些,来回折腾净麻烦人。”
“不行,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知青少说都得一年。”
到底,赵学清还是没有拗过宋慧娟,只得答应下来,跟着她去陈家取那床被子。
宋慧娟回了陈家那时,不过十来点,也不到下工的时候。
陈家一人也没在家,宋慧娟直接将人领进了堂屋,倒了热水让他等着,这才进了那西屋。
还是她那时嫁过来时做的新被子,那绳子捆了起来,新被单那些物件他自己带的都有,也不用她再找了。
东西给了赵学清后,宋慧娟没有再多留他,即时将人送出了门。
她还是没有开口,那事她不知道怎么开口,更不知道会不会拖累了他。
眼下这泥沼,她早已陷进来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挣脱出来,又不用连累他人。
日子,且一步一步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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