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今天忘记给我们带好吃的了吗?”阿蛮见到白芍药两手空空来小律家里脸上难掩失望。
“你俩现在进屋换衣服去吧,今天带你们去金水街吃麻辣烫。”白芍药倚着门框等两个孩子换下身上的脏衣服。
“麻辣烫?”阿蛮脸上的失望像秋末落叶似的转眼又累积了一层。
“阿蛮,你不喜欢吃麻辣烫吗?我还以为小孩子都爱吃这种平时家长不让吃的东西,那我带你们去金水街吃烤肉吧。”白芍药话说出口陡然想起阿蛮和小律身边如今已经没有家长管束,她们平时或许经常用麻辣烫、鸡蛋灌饼、米粉、凉皮、冷面之类的食物果腹。
“我爱吃麻辣烫。”祖律不想因为一餐饭浪费掉白芍药两天薪水。
“老师,祖律骗人,她根本不爱吃麻辣烫!老师,我要吃肉,我方便面都快吃疯了,凉皮、饭包、冷面也吃腻了!”阿蛮像只粘人小动物似的蹲在地上摇晃白芍药大腿央求。
“好好好,吃烤肉,吃烤肉,别磨蹭啦,快换衣服!”白芍药听完一通诉苦轻轻拍了下阿蛮肩膀。
阿蛮得到肯定回答欢天喜地回屋换上一条下摆蓬松的公主裙,孩童稚嫩面颊变魔术似的生出两团天边云霞似的绯红,双唇亦均匀地涂抹上一层颇显成熟的珊瑚红色唇膏。祖律则换上一件白色短袖和一条磨得起球的天蓝色短裤,短袖衣襟上残留着几道洗不净的红蓝黑色笔痕。
两个孩子换好衣服之后各自脖子上依旧挂着一枚钥匙,金水镇的留守儿童们脖子上大多挂着各种各样系钥匙的线绳,祖律的钥匙上穿着一根黑色鞋带,阿蛮的钥匙上穿着一截端午节用的那种五彩线,还有的孩子用细铁链、皮绳、红线,那些泛着金属光泽的钥匙在白芍药眼里分明是一种意味着父母缺失的标签,它的存在等同于大人们在孩子们身上留下一条明晃晃的汉字标注——留守儿童。
“阿蛮,唇膏擦掉。”白芍药打口袋里抽出一张湿纸巾递给阿蛮。
“我不要。”阿蛮圆乎乎的小脸顷刻皱成一团。
“阿蛮你别闹,老师要你擦掉就擦掉。”祖律在一旁像个小大人似的叮嘱。
“你得再长大一些才能在外面涂唇膏。”白芍药见阿蛮不动索性替她一点点擦掉嘴唇上浓艳的红色。
“好吧。”阿蛮心不甘情不愿地伸手摸了摸已经失去鲜艳色彩的嘴唇。
“小律,你看看想吃什么?”白芍药把菜单递给在公共场合浑身不自在的祖律。
“老师,我想吃这个拍黄瓜。”祖律把菜单从头到尾捋一遍点了道最便宜的凉菜。
“老师,我还想加一份烤菠萝,一份烟熏酸菜五花。”阿蛮挥舞着双手从座位站起身动作夸张地吸引白芍药注意。
“好好好,阿蛮你先乖乖坐好,老师马上给你加菜。”白芍药又加了一份烤菠萝、一份烟熏酸菜五花、一扎冰镇酸梅汤。
白芍药一边擦汗一边忙着给两个孩子烤肉,金水镇的烤肉店不像市里那样专门有服务生在餐桌旁服务,冷气也开得不够足。阿蛮像头小老虎似的一口接一口吃白芍药夹到她盘子里的肉,祖律吃得慢,盘子里的肉转眼堆积成一座小山。
饭吃到一半,老板娘嘴巴里叼根烟提着烤盘前来更换,阿蛮趁白芍药不注意迅速和祖律交换了餐盘,她又开始专心致志地解决盘子里那座新的小山,白芍药想不通为什么阿蛮小小的身体里可以容纳下那么多食物。
那天吃完饭后阿蛮抚摸着圆鼓鼓的小肚子满意地走出烤肉店,她闭眼抬起下巴对着天边的斜阳伸出双手抻了个懒腰,像是一只惬意的猫午后站在窗台前慵懒地盯着窗外。
祖律依旧保持一点五米远的距离跟随在两人身后,如同一个不苟言笑的保镖,父亲去世之后,他眉峰上方被岁月镌刻的川字转而便生出在祖律眉间,她也像金水镇的其他留守儿童一样愈发变得沉默寡言。
“老师,我们以后可以经常来这里吃烤肉吗?”阿蛮小猴子似的一蹦一跳地贴过来双手挂住白芍药胳膊。
“阿蛮,你是想把老师的全部工资都吃进肚子里吗?我们不可以这样自私。”祖律知道身为大人的白芍药一定苦恼如何拒绝,便抢在前头替老师将阿蛮不切实际的念头彻底斩断。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吃烤肉,我就每个月发工资都带你们来吃一次吧。”白芍药手里拎着饭桌上没吃完打包回来的两盒烤肉。
“太好喽!”阿蛮踮起脚尖绕着白芍药一连转了好几个圈。
“她真快乐。”祖律停下脚步用一种羡慕的目光凝望着阿蛮。
“你在这方面可要向阿蛮学习哟。”白芍药言语间不自觉爱怜地捋了捋祖律后脑勺,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免心中一惊,那孩子这一次没有像之前那样抵触地甩开白芍药手臂,反倒很享受似的轻轻转动颈子在白芍药掌心蹭了蹭,活像一只不再呲牙咧嘴吓唬人的乖巧看门小狗。
“我在这方面恐怕没有天赋。”祖律思忖片刻之后沮丧地低垂下头。
“试试看嘛,如果做不到也没关系。”白芍药明知快乐这种技能根本无法向旁人学习,依旧语气温和地安慰小律,她希望面前的孩子能够学会在苦涩的生活中提炼快乐,她最不愿意看到因生活出现变故一夜之间长成大人的孩童。
“好吧,老师。”祖律明知根本做不到却也好好答应老师。
“记得明天早上起来用电饭煲焖一锅米饭,打包回来的烤肉可以用来做炒饭,你们两个小家伙还能再美餐一顿解解馋。”白芍药进门之后将打包回来的两盒烤肉放进祖律家空荡荡的冰箱。
“哇,烤肉炒饭,想想就幸福,明天我能吃三碗。”阿蛮听到白芍药的话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
“小馋猫,你们两个乖乖在家呆着吧,作业不要忘记完成,老师还得回家去看一趟爸妈。”白芍药合上冰箱门走到祖律家院外,掏出钥匙打开锁在塑木栅栏边的自行车。
“老师,你的车胎……”祖律见白芍药自行车后胎瘪得贴在地上立马蹲下来检查。
“小律,你说会不会是老师太胖了压爆了车胎。”阿蛮双手做成喇叭形状凑到祖律耳畔小声嘀咕。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冰箱里的烤肉全部倒掉,我们俩明天早上谁也别想吃一口。”祖律一边趴在地上检查车胎一边拧着眉头威胁阿蛮。
“八成是扎胎。”白芍药假装没有听见两个孩子压低声音嘀咕的内容。
白芍药一米六三的个头,体重一百零八斤,金水镇街道上随处可见的普通身材,老人们都嫌她瘦,孩子们都嫌她胖,唯有她自己觉得这个体重正正好好,不仅如此,她还觉得身高一米六八体重九十斤出头的樊静委实单薄得令人心疼。
“老师,我来给你修理车胎可以吗,我很会修自行车。”祖律难得一次自告奋勇。
“那老师就把自行车交给你啦。”白芍药不想扫祖律的兴。
阿蛮从墙角拽出三只小马扎摆在院门口的一方空地,祖律打院子里搬出来大半盆清水,又提来一只沾满油污的工具箱,白芍药和祖律合力将自行车身翻过来车座朝下倒置。祖律三下五除二摘掉自行车内胎,充了点气放入水盆,她循着白色小气泡迅速找寻出内胎破损的位置,随后从工具箱里掏出一块旧内胎裁剪成圆形,仔细用手挫打磨一番过后黏上胶水用力按压,等到胶水彻底干掉之后将内胎一点点重新塞回车轮补气。
“我们小律真是聪明,如果我以后能生一个像你这样聪明懂事的孩子就好了,你今天表现这么好想要什么奖励吗?”白芍药一只脚跨上一百三十块买来的二手自行车,祖律刚刚打完气的车胎令白芍药心中生出一种无限熨帖的充实感。
“我不想要奖励,芍药老师再见。”祖律在晚霞的映照下冲白芍药挥挥手。
祖律心底其实很想和白芍药要一个奖励——那就是要白芍药像得知父亲去世那天一样把她搂在怀中长久的抚慰,可是祖律说不出口,就像祖律明明很希望老师也能像扶摸阿蛮头顶一样安抚她,可是当那个在心中祈盼已久的神圣时刻终于到来时,她却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甩开了白芍药的手臂。
那天祖律之所以迅速甩开白芍药的手臂,完全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她心中的渴求实在太过浓烈,如果不当即甩开,她怕自己因为太过享受而身体颤抖,从而嘴巴发出类似动物的奇怪声响,世上根本没有人会明白那种因为太过渴望而表现出无比抗拒的错综复杂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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