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昕醒来的时候,已是三天后。
她在长孙惠的闺房里睡了三天三夜,长孙兀便在房外守了三天三夜。
在北堂昕醒来前,他并不认识她,不知她姓甚名甚,不知她打何处而来,又欲往何处去,马车里死去的是她的什么人,一路追杀她的两个悍兵,又同她有何种恩怨?
他只知,他们同为天涯沦落人。
在这个月色凄清的夜晚,侥幸活了下来。
又同时失去了生命中最最宝贵的亲人。
恨不能以命换命,当时死掉的是自己。
“这是哪里?”
“长孙家。”
“长孙?”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姓氏。
她空白发懵的脑子,渐渐地,无数碎片激涌而来……
而后,是失声的痛哭,与止不住的泪流。
***
几天前的北堂昕,做梦都想象不到,什么叫天降大祸。
她的父亲北堂魁,武举人出身,有着一份体面的差事——近卫军官,日常巡逻东宫与大光明殿,最得天家信任——
信任到,把赐死怜妃的圣旨,都交到了他的手上。
若怜妃只是一个普通的废妃,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坏就坏在,怜妃的儿子后来登了基。
佞臣当道,翻出了旧事,找出了“怜妃冤死”一案,近乎所有的帮凶。
北堂魁深知申屠昌的暴虐,自己逃不掉的,但奢盼怀着孕的妻子,和他如珠如宝的女儿,能躲过这一劫。
在将这世上最亲的两个人送出京邑城后,便折返回去,跪地领罪。
然而,申屠昌下的指令是:除恶务尽。
他的爪牙怎会放过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他们亦深知申屠昌的暴虐,要么上交北堂魁的妻女,要么上交自己的小命。
他们举着刀,一路逼问路人她们的去向,穷追不舍——
斩杀了卖马车给她们的牙商,劫掠了一对倒霉父子的快马,又抢来两背篓的利箭,长弓拉满,射向罪人的马车,一箭近过一箭,一箭狠过一箭,大部分射在车厢上,几支没入了北堂氏的后背——
她的后背微微弓起,为怀中新生的婴儿撑起了一片天。
一支流箭射中马腿,侧翻的马车撞上了路旁的大树,撞散了一个母亲为儿女们强撑的最后一口气。连颠几颠,婴儿的啼哭声也消失了。
瞧着那两匹自家的快马出了神。
一念犹疑,长孙惠出手慢了。
亡命三人只余一人。
见马车里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怒火腾上心头。
当她把那两个追兵的人头卸下来,端给北堂昕出气的时候,北堂昕已经伤心过度,昏了过去。
刚醒过来,噩梦再度袭入脑海。
她哭成了泪人,不明白父亲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招来这样的灭门惨事。
长孙兀想要开口安慰,却受限于平日里不学无术,说不出什么能安慰人的得体的话。
唯有吩咐厨房,做点清淡的饭食,端进来。
***
长孙椿的灵堂,挂满了白绸、堆满了白花,肃穆又凄婉。
跪在棺材旁的长孙惠,已经跪了三天三夜,脸色苍白,一丝血色都没有。
终于,双膝跪麻了,一头栽向了一侧。
长孙兀站在灵堂外,徘徊了很久,迟迟不敢举步。
他愧对父亲,想起那两个贼人来抢马,他不知死活追上去,差一点撞上刀口,是父亲冲上来,踢飞了持刀的贼人,也惹怒了另一个正欲上马的贼人,导致了父亲当场被杀,他就懊悔万分,痛苦万分。他是真的没用,护不住自家的好马,又脑子不清,冲动上头,惹了不该惹的人,打又打不过,连累父亲送了命。
他愧对妹妹。
妹妹早就劝过他,他将来要承继长孙家的家业,不可整日胡闹。
也提醒过父亲,他不堪大用,只会令长孙家脸面无光。
他的坏名声,甚至传到了千里之外的京邑城。
在朝中为官的远房伯父,担心影响了自己的官威,亲自书信一封,寄来家中,告诫他的父亲: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父之惰。
他上进了没几天,荒唐依旧。
谁叫父母只生了他们兄妹二人,妹妹要嫁人,他是唯一的家主人选。
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他后悔啊!
后悔没听伯父的劝,没听妹妹的劝……
望着妹妹跪服在地瘦小的背影,长孙兀实在没脸踏进灵堂。
直到她“噗通”一声,跪晕了过去。
他来不及多想,就冲了进去,抱起妹妹,一声又一声地呼唤。
“哥哥……”
长孙惠虚弱地开了口,好在,总算是醒了。
“妹妹,对不起……”
“都是哥哥不好,哥哥没用!”
“早听妹妹的话,跟着那三个师父学好武功,也不至于连两个贼人都打不过,害的父亲为了救我,白白丢了性命。”
“呜呜,哥哥真的没用,呜呜……”
“妹妹,你打我吧、骂我吧!”
…………………………………………
长孙惠无言地拥住了他。
她的泪是流在心里的,对不起也是在心里说的。
若不是她心比天高,一心想要证明给父亲看,她是比兄长更为适合的家业继承人,扮作男装,外出考察行情,又与百里辙一见如故,把酒言欢,聊到了天已大黑,父亲和兄长担心她的安危,才骑上家中两匹快马,外出寻她,也不会碰上那两个凶恶的追兵,抢了马又杀了人……
说到底,真正害死父亲的不是兄长,而是她。
她心中,比兄长更加自责。
***
又过了三天,北堂昕来拜别——长孙惠,她的恩人。
她感激长孙惠,没有长孙惠出手相助,她根本活不下来。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