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真仿佛是对他话里隐晦的调笑一无所觉,正儿八经地打下四个字:那倒不是。
她说:刚好时间撞上有空。也比较习惯。
这句话刚发出去,下一秒微信电话便打了过来——屏幕对面的人应该是坐在车里,因为背景音里音乐声像是莫扎特的某首古典。耿知行以前曾经在采访里提过,比起有人声的音乐,他更喜欢各种各样的轻音乐,也不是出于什么打造人设的心理,纯粹是因为无负担,也不用动脑子,方便发呆放空。至于风格具体则取决于他当时正在做什么。如果是运动就重鼓点,如果是在休息那就纯放空。是雅是俗一概不排斥——反正他本来就是俗人。
“喂?”
晏真坐上出租车,接通电话,没事可干,索性又单手将小海报铺在大腿上展开,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压着。
外面明明吹着秋风,她却忽然将窗户降下来,慢慢呼出一口气,试图压慢心跳,降低耳根的温度。
“这么冷静?”
屏幕对面的人有点做作地哎了一声,声音低低的,平直陈述道:“之前都是聊天软件……我还以为第一次正经通电话,至少会有一点紧张的氛围。”
“我吗?”
晏真想了想:“为什么要紧张?”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更讶异了,挺像非得要她听出情绪所以表现得有些刻意,“不是说是我的影迷?这么冷静,要不是两次活动都见到了你人,我会真的以为晏医生是在客气。”
“晏医生”这个称呼被他字正腔圆地吞吐念出,抑扬顿挫,听起来格外明显。
好在“晏医生”也很给面子,当即配合哇哦一声,做作道:“好的,那我紧张了。”
她刻意抬高语调,模仿他的语气。
耿知行当即笑得咳嗽了一声。
这姑娘脑回路一向挺奇特。耿知行一直知道这个事情,不过总是被轻而易举逗笑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当下的个人情况事实上也挺奇特的——保姆车里温度开的恰当,刚刚参加完活动,脱了西服外套,拧开一瓶冰水,还没来得及喝就盖上,莫名先和人闲聊着谈天说地。
“你刚刚说习惯,是习惯什么?”他采访起对面。
晏真已经将海报铺平又叠好再铺平,想了想,解释道,“比较习惯了作为影迷和你见面。”
但她说这话,也并非百分百有说服力。耿知行想得透彻。毕竟从第一回正式的面对面见面开始,她对待他的态度只像真的是一个追求者的朋友,既没什么特别的,也没任何多余的,甚至偶尔还会不自觉流露出一些并不遮掩的不满。
他微微扬眉,索性直白发问:“是来过很多次我的活动?”
“那也应该不算多。”
晏真很谦虚。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她所谓的“多”具体是什么概念——所谓的不算多,是相对于晏真理解里的“粉丝”而言。他说他知道她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于是干脆转问她上上次。晏真想了想,没隔几秒就顺当报上一个离本地不远的南方城市,他在那里录制了一档个人户外综艺采访,她作为被抽中的观众坐在台下,连采访人的提问流程都能稍加思索就能回忆出来。
“话都说到这儿了……看来我不信都没道理了。”
耿知行这回的惊讶终于不掺假。
今天活动刚入场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将大门处安静等着的她看得清楚——也根本不怪他刻意药去注意,是她实在是过于显眼,根本用不着多瞧都挺引人注目——冷冰冰、俏生生一个人,表情沉静,动作冷静,看起来一点儿没有狂热劲头,但手上硬是一点不脸红地举着他的小海报。海报上的本人走得近了也一点不试图上前,好像纯粹只是帮忙做宣传,所以并不在乎与自己心目中的“偶像”究竟是什么距离,尽职尽责。
一个人的性格如何,必定与她的成长经历脱不开关系,但如果想要在并不算亲近的状态下追究,未免有些逾矩。
耿知行终于得以抓准时机慢悠悠灌了口水,小方在前面开着车,回头问他要去哪里,耿知行兴致来了,干脆把问题又抛给不在场的第三人。他问电话对面弄得人预备今晚的晚饭吃什么——今天下午工作很忙,吃不了什么特殊的。她偏好医院附近的一家面馆,里面的鲜虾馄饨不错,量不错,味也鲜。
电话最后,她再次提到要不要给他将之前借的东西寄回去的事情。最近实在是工作和生活都太忙,很可能仍旧抽不出时间,但总拖着,又总觉得似乎还有事情等着,心里始终安稳不下来。耿知行也不急着应声,只悠悠含糊地说,那就再等个几天也无所谓,反正他还有一些剧本相关的医学问题需要请教。挺正经。
唐哲来电话的时候,他就端坐在自己公寓里,就着叫的馄饨外卖随便翻着一本杂志。
唐哲在对面问他要不要去今天晚上的飞盘局,特意强调全男的,玩完再去郊外试试他狐朋狗友中的一位从意大利运回来的新车的速度,痛痛快快玩一玩。听起来语气语调没什么不对,但经由人略略旁敲侧击,立即将情况打探了个明白:晏真医生已经回了他那个所谓匿名邮箱的邮件,先是谢谢他,又说她大概都知道,但最后道,不管你是哪位,她的生活到底还是得由她的主意做主。
“反正我是觉得她说得对,但又觉得暂时还没想明白。”
唐哲说着叹了口气,“而且我总觉得她好像知道发邮件的是我……难道还真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为女人这么伤心劳神,没道理啊。”
生活优渥的年轻老板解决问题的方式就是先搁置问题。简单又粗暴。
耿知行说他没空,当天晚上,则一个人开着车溜达去了本地的一家大学。以医学院出名的院校,正是新生没入学多久的时候,大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面容青涩,抱着书精神饱满,刚好贴合他将要有可能扮演的医生角色的学生时期。
他点了根烟,在车里悠悠坐了会儿,脑子里却莫名出现一个姑娘抱着书,扎着马尾走在人堆的情形——做人一根筋,读书也应该挺一根筋的?不然怎么能一路在这条正路子走出来,在这里苦读了那么多年,又选择转行,养出那么个结果至上的思路。
半晌,才将烟掐灭了,慢慢往西点屋开。
晚上,晏真忙完工作回到家,两个花瓶在书架上并排迎接她。
两只百合早扔了,雏菊则被小心翼翼修剪过,分成新老两束在瓶中养好。
她将有人借给她的两件外套又仔细熨烫了一遍,恰巧大洋彼岸的朋友打来微信视频,劈头盖脸一顿抱怨:总算是忙完最近的课题,他那个老白男导师装把洋鬼子那套玩得通透得很——明明就是压榨人,还得装出一幅给他们这群学生恩赐的样子……就是不知道她之前说的那个“敬仰很久的、作为锚点”的人情况如何了?
他加重读音,念到最后已有点受不了了:什么狗屁锚点,怎么她这么多年还是酸不拉几文绉绉的?!
“不如何。”
晏真早想明白了,这会儿已经比之前主动倾诉那次淡定不少,“一切发展都还在意料之中吧。”
“说得这么轻巧,”电话对面的人咬牙切齿,“那下次就别找我说些有的没的!我忙得一天到晚就睡四个小时,还要挂念你的破事儿,浪费精力!”
“毕竟你做事情那么有条理、有规划,都奔着自己想要的目的结果去的,别人操心才是自己找事儿!”
晏真笑起来。
这么多年,她早习惯了他的爆脾气,于是只问,李老师最近的身体如何了?有没有好转,心情如何?
“你李老师她三亚养老,整个人好得很,好得不能再好了,”他又不耐烦起来,“不是,她现在的日子比你我好过太多,逍遥自在,真操心不如飞去看看?”
晏真平静道:要是李老师还知道你这么叫她,肯定生气。
“……生气就生气呗!谁让她老人家非得初中亲自当我班主任的,叫亲妈一声老师又不算破了什么规矩。”
“反正,”他咳嗽一声,顿了顿,“过几个月我就要回来了……咳,老美这儿东西真不是人吃的。”
通话挂断,晏真继续熨她的衣服。
随后,她点开微博,整理了一些今天的活动感想,简短地发了出去。感想里的“偶像”仍旧举止潇洒,完美无缺,只字不提她自己。
第二天中午,她在空闲时间接到两条消息。一条来自唐哲,他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竟然说这段时间的确打扰到了她,或许她也不信,但他当下对她的好感是真的不能再真,大概并不是她假定世界里的“花花公子”的一时兴起。他昨天也正好一个人仔细考虑过了,如果她愿意相信他的真诚,尝试……
晏真看了一半就没在继续往下。
第二条仍是来自正在看剧本的人。
耿知行问,既然她所说,选择专业的时候并没有太过崇高的想法,那她当时刚刚得知自己考上医学院是什么感受?
感受?大概除了自己终于能在以后的几十年混口饭吃,还有一种隐隐的激动和兴奋。说到底,救死扶伤,终究是这个世界上具有超脱世俗金钱意义的事情。
耿知行便说,明白了。又沉吟片刻,笑着问她,两天之后小方过生日,正好有个组织活动,她是否有时间出席?
“啊,忘记说了。”
他在语音里平铺直叙,语气说微妙也不微妙,只陈述一个明明不违背任何原则规定的事实,正经得像在问及天气,“我老板肯定不在。你要来吗?”
明天……明天一定……
谢谢红烧咕咕精姑娘的手榴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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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C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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