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晏真对于自己的成长经历并没有太多自怨自艾的情绪。早些时候是悲观主义，劝说自己人各有命，到了今天，就成了回头并不能起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别误会，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晏真看着对面刷白的脸，灰白的鬓发，竟有些恍然。
“我没那么狠心，但也没那么容易心软，所以无论你打的什么主意，都还是最好别抱任何希望。”
“按照道理，无论如何，我是该感谢你们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但他死了，我和你们的缘分也早就结束了。”
晏真忽然想起亲自去给自己改名的那一天。她那会儿正是最看重所谓骨气与尊严的时候，人高强度在奶茶店打了几天工，进门的那一刻，她仍感到有一种无比的畅快和轻松感。从前，凡人看见她的身份证件了，要么是探究的目光，要么是同情的感慨——人最容易对着比自己多一份凄苦的人施舍爱心，她不觉得感动，只觉得酸涩难言。
“这是我最后一次还愿意心平气和地跟你讲这些，”她看见对方的泪、泛红的脸，心中却没有一丝可怜，“不要再来了，也没有下一次。”
这一回送人，晏真终于舍得替人叫车。
两个人的路边，明明血缘上亲近得不能再亲近，几步的距离却宛如天堑。
谭玫眼睛整圈发红，捏着纸巾，时不时便掉下几滴泪。
晏真站在秋风里，风自身上掠过，也不觉得冷。
一辆车缓缓在她们面前停下。许久未见的唐哲明显表情相当惊讶，看了看她，又看向她身边人，终究还是迟疑着跟她打了招呼，又急忙抢白，解释着说自己只是路过，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才停下来……晏真点头算作回应，唐哲看她表情淡然，情绪不变，来来回回把人琢磨了半天，终于又问是否需要帮助，要不要送她们一程。不需要，谢谢，没什么事，谢谢唐总。得到的仍是连环的惯常回复。
他琢磨不出所以然，干脆把自己的疑问发进群里。群名读作互帮互助，写作狐朋狗友，一群少爷看他的感情热闹，给他出主意，全是他眼中认为的知心人。耿知行是唯一位列其中的工作伙伴。少爷们笑他热脸贴冷屁股贴了快一个月，屁进展没有，最后还被对方冷暴力不回复，唐哲怒从心中起，干脆道：谁他妈知道爱情这事儿？我也不想的啊！就是还在上头，控制不住。
不想归不想，最后就贴一次。他把自己目睹的情形全数发进群里，当即就有人迅速响应，给出三个字。
“有问题！”
“哭的不是你的完美女神，是另外一个？你确定没看错？”
“千真万确！那女的铁定估计四五十岁吧，哭挺惨的。”
“那不就得了，哭的又不是她本人，你急什么。”
“我急什么……”唐哲是真急，“我就是觉得机会难得，总觉得她当时的状态和平时不太一样……”
“沸羊羊发言有。”
“肉麻死我得了，你自己琢磨去吧，我不掺和了，妹妹姐姐等着呢。”
“哪种妹妹姐姐？[歪嘴笑]。”
最后搭理他的只有耿知行。只不过搭理也没有在群里，他发来消息，详细地问了会儿情况，结论得出来只有一句：再等等看。
人虽然能克服千万种困难，但仍容易触景伤怀。
当天下午下班，门口又遇见院长侄子。对方彬彬有礼，这一回终于花了大价钱，舍得带上一束玫瑰，晏真这次拒绝得果断。她说，他挺好的，也很优秀，一定能遇见更好的人。金融男微微一笑，以为她在自谦，便赞她气质出众，外形漂亮，工作能干云云……晏真看说不通，索性直接问，您对您未来的另一半的要求是什么？要求？无非是孝顺、顾家、善良。晏真便说，不巧，她都不太符合。
您嘴里的顾家是不是得辞职在家，一天到晚就在屋子里转？那在现在这个时代，或许没那么容易得偿所愿。
晏真干干脆脆，把话说绝，并不在乎对方的反应。
晚上，金融男果然发出朋友圈一篇，阴阳怪气，明里暗里提及小城来的女孩就是不靠谱，只看重眼前利益，看不到未来，更不懂礼貌。还是得本地人门当户对，最好是家里同样有企业的，在一起后消费不必降级的……大概是有人在下面问是谁，他只回一句：一言难尽，送你一句话，别找学医的女的，都一个比一个自居事业女性。
晏真波澜不惊地看完，波澜不惊地看着对方的朋友圈果然片刻后不再可见，同样按了删除。
她在阳台上搬了把凳子，一个人摸了支女士香烟，反反复复磋磨也没有点燃，最后扔进垃圾桶，打开社交软件。
热搜上，正挂着有人新鲜出炉的杂志花絮视频。
阳光沙滩，教堂小街。落地的第一秒，他就脱了身上的外套，对着跟拍的摄影师闲聊起巴塞罗那和国内南方的天气差别。摄影师自然没有出镜，只在最后一分钟笑他：你翻了半天，就为了非得把第一天穿过来的外套穿回去？
耿知行扬扬眉毛，望了一眼镜头，有那么几秒没有说话，只盈盈道：天机不可泄露。
评论区感叹吹捧：许久没见，咱哥还是一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没辙。
晏真却想，这外套有些眼熟。像是他借给过她的那一件。
耿知行在她捧着一本书上床苦读的时候发来消息。
“在干什么？”
晏真不解释，干脆拍一本封面给他。没什么好说的，医学相关书目，看不懂学不会。
耿知行就笑着喊她，晏医生辛苦。
最开始的时候他明明也是这样叫她，现在却好似千回百转，曲中意折。
他问她今天在做什么，她就老实报出来，做了手术，吃了饭，值了班，一切照旧。耿知行又问，光说吃饭，不说吃什么？烤肉饭、煎饺子、新开的骨汤拉面……耿知行就哦一声，尊称她，碳水女王。
消息回的快，晏真也不觉得累。她合上书，挂上耳机听他的语音，迟迟没有听见对方有结束话题的意思，索性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的？
微信电话瞬间打了过来。
连通后，那边还是吵闹的背景音，他说他在机场，有点困，准备闷头睡上一路。
晏真嗯一声，祝他好梦。
耿知行哽了片刻：“怪会祝的。”哽完又唉声叹气，说，祝福是好祝福，但他专门打通语音，想听的不是这个。
“晏真小姐，”他忽然叫她的名字，一板一眼地和她汇报起时间地点，“我现在在机场，嗯，时间是下午两点三十七……”
背景音里是女士的机械播报音。耿知行又笑，声音敲击着耳膜，震动着，“你能不能对我说一声‘欢迎回来’？”
谢谢有几个荔枝耶姑娘的地雷；
谢谢四十三次日落。、MERCURY姑娘们的营养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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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C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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