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被自家小徒弟一把搂住,此时穆游已经与她差不多一样高了,黛色头发也长到可以高高束起,只是新生的软发还零散地垂落下来,此时正蹭得柳元脖颈生痒。
陈皮肚皮愈瘪,在庖室前不满地加大力度嗷呜连叫。
穆游终于松开柳元,轻吸了几下有些发红的鼻子:“我这就去给师傅做饭,很快,师傅先去休息。”
穆游一头扎进庖室,紧闭门窗,柳元半个脑袋都探不进去。
一身行囊都教人抢去,柳元瞬时轻快许多。她此刻也不觉疲倦,一把掠起企图用毛头撬开庖室房门的陈皮坐在院中。
陈皮刚开始还象征性地舔了几下柳元的手背。它不料柳元竟还不肯松手,如今甚至还不加掩饰地流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小没良心的,你是一点都不想我啊,你躲什么躲。哼,如果换作穆游出门几天,你是不是就屁颠屁颠跟着跑了。”
话音将落,穆游便端着三五盘碗进了厅房,陈皮眼巴巴地看着这些吃食跟着柳元止步门前,用小黑鼻子拱了拱自己仅有的一个小碗,像是赌气般吃光所有饭后头也不回地负气离家。
“师傅,近日天气早晚凉地很,先前带的衣裳够吗,我一直担心师傅会受凉。”
“郯松阿姐现在搬到了云平楼。”
“陈皮有一回差点丢了,最后在一丛木梅处找到的,我看它实在喜欢,就移栽了一簇木梅在堂下。”
柳元边吃饭边听穆游在一旁说絮絮念着,她很享受这样的气氛,轻松、散漫,仿佛一切事端尘埃落定后百无聊赖的蹉跎时光。
柳元心中正盛阳高照,回答着穆游的问题,随时见缝插针地赞叹穆游的好手艺。
“你这次路上耽搁的时间倒是久。”屋外传来伯兰的声音,两人一齐回头,看到伯兰正欹斜门边望向他俩。再回头,柳元只见穆游的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恰到好处的寒暄浅笑。
柳元暗中腹诽:得,看来伯兰的确挺听话没怎么出门,俩人还不怎么熟。
柳元在袖中掏出一个小瓶,扔向眯着眼的伯兰:“平时带着,没事多闻闻有好处。途中我又听了不少话本,等空了讲给你听。”
不多时,石上月听到厅中动静,飞着就到了柳元眼前。伯兰提议让穆游同石上月切磋一番,两人听了皆是眼前一亮。众人麻利地收起碗筷,趁着日光正好将院中打扫整理一番,留足了给二人伸展拳脚的场地。
柳元正和穆游搬来板凳,正窃窃私语问着穆游的功夫。伯兰拍了拍石上月挺直的脊背道:“小石头,你待会儿既要保持风度又要让你柳元姐姐觉得你这个小师傅请得值!好好表现啊。”
石上月听不懂这一堆叽里咕噜的话,大声喊道:“那我究竟是要赢还是输啊!”
只见方才还在和柳元聊天的穆游听到这一声大喊,瞬时望向石上月,一脸严肃地回应:“当然是各凭本事来挣个输赢!”柳元和伯兰瞪大眼睛,纷纷注目称赞。
一场玩笑过后,两人已然将小院当成了演武场,柳元伯兰坐在一旁的板凳上充当观众。为了避免受伤,柳元找来了两根长棍作为二人的武器。
熟人干仗的好处是,没有废话随即开打,两位场下的两位将眼珠都粘到台上崽子们的身上。小石头一身软骨平素却惯使双刀,此刻单棒使得飞快,一招一式畅然好似流水落花。
反观穆游,木棍使得更为精炼,了然自己招式基础,想的便是棍棍切中要害。
在如此策略下,两人的体力消耗竟几乎同步。最后石上月一记腕挑获胜,院中两人打地尽兴,场下两人也喝了满堂彩。只是倒霉的却是伯兰,两人飞棍扫去,几乎要将全部的苦楝子堆满了书阁门前。
就在众人还在打算院落时,门前来一小厮乖巧敲门,看到院中人后先是和柳元挥手打了声招呼:“柳医回来了,怪不得我们掌柜的今天不教我来送饭,而是来请大家亲自来我们酒楼了。掌柜的来让我请诸位前来云平楼一叙,带话倘若不是楼中过于繁忙,定要亲自来了。”
柳元认得那人,他叫江岭,是当年最早从周边村庄迁居到北原的流民之一。“烦劳你来告知了,向你们掌柜问好,你回去就说一行饿死鬼马上就到。”柳元拿着扫帚遥向小厮招手问好。
“哈哈,诸位尽管放心,郯掌柜说了,酒肉鱼羊一并管够的。”
一听这话,石上月一蹦三尺高,刚要顺手扔下扫帚,被柳元一眼瞪回,委屈地鼓了鼓嘴。精亮的双眼上下一转,将手中的长条扫帚瞬时旋成了飞花。原想将满地苦楝一网打尽,没成想反倒炸了堆,那叫一个天女飞花散!
众人皆是被惊得咋舌,石上月平日就时而木讷时而跳脱,都怕小石头被羞得突然便不再想出门赴宴,都忍笑得辛苦非常。
柳元好不容易压下那股笑意,抬头看到云平楼的小厮也似看呆了一样竟还未走,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轻咳一声:“还请告知掌柜的,饭菜晚些时候再做,我们许是要再耽搁一会儿了。”
西风摇金光,落地凝寒霜。此时玉门金城下正双骑踏月相逐而来,为首一人道:“溪明,如今天色已晚,天气欲寒。前面便是方才众人所说的云平楼,我们今日不妨就先去那里落脚。”
只见那人同伴听闻,先是面露喜色转而眉头低落道:“可是,师姐,方才我把银子都输掉了。对不起师姐,他们一定是合伙骗我!就应该把他们都大卸八块!你不该拦我的。”
女子情绪收放自如,原本欲要怒火中烧的愤恨,落到最后一句时都化作了万般委屈,便是云平楼中最有名的说书先生来了也是不遑多让。
“无妨,算师姐请你的。”
“师姐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姐!”
等到柳元一行人抵达云平楼,已经夕阳西下。众人甫要进门,就被眼前景象所震惊:斜晖落在云平楼的三重琉璃瓦上,檐角铜铃方才印染了金照红光,转眼又被新挑的灯笼涂作暖橘容光。跑堂儿拎着酒壶游走在雕花门柱间,楼间觥筹换盏声与后院系马嘶鸣声缠绕成一团,烟火凡尘俱在此楼当中。
眼尖的跑堂发现了柳元,朝着楼上的那间雕花窗大喊:“掌柜的,贵客来喽!”
原本紧闭的窗户忽地开了一条缝,棂条支起撑开半窗,霎时楼内一片寂静。只见里面一人单手撑面,正望下探头:“恭候大驾,江岭,开宴吧。”
柳元外出方归、伯兰大病未愈、穆游整日练功,三人像是穷酸书生初入京城般,一齐呆愣愣地仰头向郯松挥手打招呼。一个不注意石上月就撒欢儿地直跑上楼梯,正撞上下楼来迎接他们的江岭。
石上月力劲之大,竟将比他高一个头的江岭撞地连连后退,直到他扶上后桌才堪堪止住。
江岭是既怕自己撞到其他客人又担心石上月磕碰到桌椅,可那孩子却旁若无人般还一路向前拱着他,江岭这一路后退是费力又累神,抵住桌沿停下来时还是笑得止不住。
那桌上的客人先是以为有人闹事,一看是江岭顿时放下心来,翘首看清状况笑着开口问道:“江管事这是遇到故人了?”
江岭转身拱手:“是郯掌柜的旧交,叫我前来接待。惊扰到诸位是我的不是,今日您这桌算是我请了,还望海涵。”
那人刚要摆手拒绝,被一旁同伴伸手拦下:“那敢情好啊,云平楼不仅敬重豪杰,这行事也是豪爽地很!我们兄弟几个就在此多谢江管事了!”
伯兰后知后觉地拎起埋头前冲的小石头,以手扶额:“小石头是我们之中头脑最聪明的了,撞人都只捡着熟人。”
小石头懵懂抬眼,看看一脸笑意的众人,皱眉想了一会儿认为都是好词,于是开怀地笑着回答:“对!”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时间知情的人捧腹大笑,不知情的人却也跟着笑了起来。
“方才怎么什么了,我听那笑声都要冲破房顶了。”江岭带着众人刚进入雅间,便看到郯松边开门边问到。江岭略略交待宴席安排后就退下了,只留下郯松囫囵地摸着石上月的头发一直笑着。
石上月慢慢品咂出着其中的笑意不纯,拨浪鼓似的晃开了郯松的手,拎起穆游的袖子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上。
“来,大家都随意入席吧,反正好座儿都没剩了 。”郯松摆摆手道。
郯松无视小石头作出的鬼脸,用指尖遥点了点案上的半盏茶;“把你程姐姐的茶杯重新添满递过来,这可是我刚捂热的冰美人。”
程璧今日从燕谷置来得极早,此刻已与郯松聊了半晌。饶是心中引为朋友,听了这话程璧却也面颊飞红。
“天天吃着你送来的饭菜便知你这楼冷清不了,却实在没想到竟如此热闹。”伯兰入座后如是说道。
郯松挑眉笑道:“你想想,我说出的话哪件没做成?以后多来。”
这三人不曾来过,而石上月却常常“光顾”云平楼,此刻正滔滔不绝地给穆游介绍着。当然,介绍是假,贪玩是真。
因为他丝毫不介意自己唯一的听众光明正大地走神,石上月探出头去,正看到楼下一阵忙乱,兴奋地冲其余四人喊道:“戌时到了,游戏要开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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