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静柔并不想和韩锋单独逛游乐园。不过,她也的确不喜欢单纯游玩类项目。所以,考虑一会儿后,她还是点点头,同意韩锋的安排。
另一边,吴宓和北新先一步入了园。检完票,两人都不说话,只一前一后走得飞快,最后竟然发现俩人是同一个目的地:园内的主题商店。
“你也想买这个?”收银台前,两人举着一模一样的徽章,异口同声地问对方。
“两位一起的吗?我们今天有活动,双人成行,享独家折扣哦!”
“谁跟他一起了?我才不要和他戴一样的徽章呢!”吴宓当机立断将徽章递给店员。“买单,我先来的,别卖给他。”
“哎,你什么意思?商品社会,自由买卖。你可以买你的,我就不能买我的了?”待吴宓结了账,北新也将手里徽章递了过去。
“你不许买,买了也不许戴!”吴宓不高兴地跺脚。
“我偏要戴——你能拿我怎样?”北新毫不示弱。
两人都收起徽章,不约而同冷哼一声,就此在商店门口分开,一左一右朝相反方向走了。
与此同时,韩锋和静柔也来到了过山车的排队区。
“两位一起的吗?”
看韩锋和静柔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工作人员忍不住开口确认。
“对。”静柔点点头。
“那请走这边通道。”工作人员指了指身后被围栏分隔出的窄道说。
“这边,和那边,有什么区别?”韩锋指着旁边另一条更宽敞的通道问。
“那是单人通道。”
“那我们不一起的。”静柔想起来,昨晚她在攻略上看到过,有些项目有单人通道,排队时间更短,会更快。于是她立刻改口,一边跑进单人通道,一边回头朝韩锋招手,“来,我们走这边。”
“单人通道的话,最后可能会分开的!”工作人员在后面提醒道。
“没关系!能玩就行!”静柔边跑,一边大声回应道。
两人一路小跑,来到一处半封闭的幽暗空间,终于找到队伍的末尾。前面有十几个人,看不清里面有什么,却能隐隐听见尖叫和欢呼声。
“果然和攻略说的一样,单人通道快很多。”静柔指了指右手边的团体队伍。大概是为防止拥挤,围栏刻意摆得极窄,只容一人通过,队伍弯弯曲曲的,一路延伸下去,仿佛没有尽头。
“你不害怕吗,敢一个人坐过山车?不用熟悉的人在身边?”韩锋问。
“害怕?不会啊,我最喜欢过山车了。”静柔摇摇头,忽然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熟悉的人?哪有熟悉的人?你觉得我们很熟吗?”
韩锋先是一愣,紧接着面上却显现出微妙的笑意。静柔莫名有些心虚,便也不好意思地笑笑:“开玩笑的,谢谢你关心。不过,在这里,时间最宝贵,效率至上——就算真的害怕,也只几分钟而已——相比多排两小时的队,这点害怕,算不了什么。”
“你挺坚强的,而且理性,和你以往给人的印象不大一样。”韩锋若有所思。
“是吗,难道平时的我看起来胆小又软弱?”听起来韩锋是在夸奖,可静柔听了却不觉得高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韩锋摇摇头,正想进一步说明时,忽然眼前的队伍挪动了,几个工作人员突然出现,引导他们往前就坐。
“两位一起的吗,可以选一排空座坐下。”说话的是名身穿深蓝制服的工作人员,只见她头戴一顶粉色玩偶帽,看起来活力满满。
“中间好像没有连着的空座,可以往后找找看;或者,不怕的话,也可以去第一排。”见他们犹豫,女孩再度给出意见。
静柔仔细地前后看了看,的确,前面的人动作极快,一转眼,就只剩下第一排和最后一排空着,其余都是些零散空位。
不知道坐第一排韩锋会不会害怕,静柔正想问他意见,忽然有人将手轻轻搭在她肩旁:“走吧,我们坐前面去。”
见状,工作人员立刻心领神会,起哄道:“勇敢的朋友!待会记得牵紧女朋友的手,别让她害怕哦!”
静柔脸红了,正要纠正她的话,韩锋却不由分说地拉她拉到了第一排:“快点,你不是说效率至上吗?错过了这趟,我们又要再等好几分钟了。“
她点点头,乖乖坐下来。韩锋先自己坐好,紧接着又帮静柔调整了座位。工作人员在他们身边快速穿梭,进行了最后的检查工作。很快,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勇敢的冒险者们,欢迎来这里探险。接下来,我们将穿梭时空,完成一次史无前例的探索之旅——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静柔身后的男生激动地喊破了音,她忍不住偷偷笑了,一边好奇地转头去看韩锋,他竟也笑着正看向自己——他是因为男生的反应笑的吗,还是……静柔忽然没来由地一阵紧张,还没等她弄清楚这紧张感从何而来,忽然一声发令枪响,列车上众人便如离弦箭一般,朝轨道发射了出去。
“啊!”静柔立刻兴奋地大叫起来,叫喊声与她身后各种或恐慌或开心的尖叫声汇成一片,奏成一曲诙谐幽默的滑稽乐章。
列车高速前进,风极大,吹得人难以睁眼。不过,静柔还是勉强看了眼韩锋:只见他低着头,下巴几乎贴到胸前,眼睛闭得死死的,脸上肌肉紧绷,仿佛正忍受莫大的痛苦。
难道他害怕了?静柔有些奇怪,想起上车前,女孩说的话,她不免有些心软,于是伸出左手,想去碰韩锋的手。
谁知没等她碰到她,他却突然睁开眼,仿佛早有准备似的,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没他却抓得更紧。
“这可是你主动的。”韩锋顶着强风,眯起眼睛对她说。他的嘴角,有淡淡笑意浮现。
“你说什么?”静柔大声喊道,感受到韩锋手上传来的力度,她的心突然跳得很快。奇怪,她以前坐过山车,从来不会紧张的,今天是怎么了?是这里的过山车不一样,还是,因为身边的人?
她咬住嘴唇,下意识想否认后者——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年度旅游,专心体验项目,享受游玩乐趣,才是她此行的目标。
没错,她努力调整呼吸,忽然发觉列车正缓慢减速。静柔不甘心地抬眼,发现他们正在回道起点——果真像网友说的那样,排队两小时,体验却只有三分钟。
下了车,她莫名感到沮丧,不知道是因为过山车结束太快,还是因为刚才自己的反应。
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因为韩锋在过山车上的小小举动而感到慌乱,摇摆不定?她忽然想起杨明辉,她名正言顺的男朋友——这是她在这趟旅途中,第一次想到他。想起他对自己的种种关怀照顾,她久违地感受到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
不过是和同事一起进行一次公司团建活动而已,没什么特别的,等旅途结束,一切就会自然消失。刚才的心跳加快和紧张,不过是坐过山车的正常生理反应,吊桥效应罢了。随时间流逝,一切都会淡去的。没错,就是这样,她竭力说服自己。
“怎么样,好玩吗,要不要再来一次?”韩锋仿佛完全没发觉她的异常。
“不了,我们去看看别的吧。”静柔摇摇头,尽可能笑得自然。
两人慢慢走出去,离开热闹的人群和欢快的气氛,空气逐渐沉默下来。静柔闷头走了一会儿,正想问问,韩锋刚才到底有没有害怕,忽然天上下起雨来。
“啊,怎么下雨了?”静柔慌忙用手遮住脑袋,她穿的羽绒服没有帽子,头上的毛线帽又吸水,要淋湿了可不妙。
“我们去那边躲躲吧。”韩锋拉起外套帽子戴上,然后和静柔一起跑到不远处的屋檐下避雨。
“怎么会下雨的,天气预报一点都不准。”看着雨越下越大,想到那些还没来得及体验的室外项目,静柔不免有些难过。
“也有很多不错的室内的项目,而且我带了雨衣,你要是不想等雨停,我们现在就可以去。”韩锋从包里取出两件白色的雨衣,将其中一件递给静柔。
“其实我想看巡游的,可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早知道就明天再来了。”静柔摇摇头,惋惜道。
“可明天也一样可能下雨啊。”韩锋说,“巡游什么时候开始?”
“一般是上午下午各有一场,上午十点,还有下午四点,应该是。”
“现在九点半。”韩锋看了眼手表,“也许中午雨就会停,你下午就能看到。”
“雨会停吗?”静柔眨眨眼,期待,却又不敢期待,“我不是个乐观主义者……”
“没事的,不过是正常的天气变化而已,俗话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
见静柔的脸上突然涌出些许伤感,韩锋边住了口,没有再说下去。
“小时候,幼儿园放学,我总会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在门口等家长来接。可是,每一次,我眼见朋友们一个个被家长接走,只有我留在原地——每一次,每一次,我都是那个最后被接走的孩子。”
韩锋静静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终于,有一天做完早操,园长注意到闷闷不乐的我,问我原因,然后,好心地给我爸妈打了电话,叮嘱他们,下午一定要早一点来接我。”
“那天,我格外地开心,上课也特别认真,随堂测验拿了满分,午睡时也很乖——全程,我都老老实实躺在床上,没有和其他人聊天,或偷偷溜出去。可是,到下午放学的时候……”静柔忽然停住。
“你爸妈又很晚才来接你?”韩锋问。
“不,他们来了,还是第一个来的。只是,他们两人都板着脸——他们说,为了来接我,他们不得不提早下班,被领导批评,影响工作;他们说我很不懂事,要求得太多,是个任性小孩……我记得,那天回家路上,忽然下起很大的雨,就像今天一样。而我穿着雨衣,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雨水不断打在我脸上,和我的眼泪混在一起,让我分辨不清……”
“明明是大人自己做的决定,为什么要怪孩子?”韩锋声音严肃,却让静柔觉得心中安慰。
“其实,他们也没有办法,那时候,他们确实工作很忙。所以,后来我都乖乖当最后走的那个人,再也不盼着家长来接了。”
“你等我一会。”忽然,韩锋想到什么,披上雨衣,匆匆冲了出去。
“你去哪儿?”静柔想问他,可韩锋冲进大雨便一转眼不见了。
五分钟,十分钟,眼看快半小时过去,静柔渐渐有些焦急。她发了消息到四人的旅游群里,可不光韩锋,连吴宓和北新也没回复她。也许,他们正在哪儿看表演,关了手机,她安慰自己,一边不免有些失落,仿佛又回到了幼儿园,回到放学前的午后。
她觉得鼻子发酸,仿佛有雨水要从眼里落下来。她连忙蹲下身,想在旁人发现前将它们偷偷擦掉,却忽然听见有人喊她。
“蒋静柔小朋友,你的家长来接你了!”
听见韩锋的声音,静柔惊愕地抬头,发现韩锋、吴宓、北新三人不知何时已来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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