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生意越做越大,童琳的工作日程排布得密密麻麻,挤满了短暂日期的每一个角落。人一天的时间也就巴掌大点儿的24小时,就算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二十四个用,一忙起来还是捉襟见肘,难免忽视了女儿。童琳自觉亏欠了女儿,每当看到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女儿时心中总是愧疚。
但又没法。
童琳是个孤儿,她的养母在医院附近的垃圾桶里捡到她,那女人刚失了怀上不久的孩子,又是寒冬腊月,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把孩子捡了回来养着,养到了八岁大,便不幸撒手人寰。那个养父是个赌徒,白天上工晚上上赌,又爱赌又好面子,常年不着家,一出现准是赌输了回来找钱的。男人不仅赌、还酗酒,赌赢了要来点小酒小酌一杯,赌输了要舔些酒发泄,喝上了头回家倒头就睡,第二天早上醒来只管吃喝,填饱了肚子往旁边‘啐’一声口水,痛快出门,全然不理会妻子青一块紫一块的脸色。养母的那个孩子就是这么没了的。
他没管过童琳,大概是觉得确实需要人来养老,骂咧几句,但也没把童琳扫地出门,养母就每天带着猫儿一样的小孩去捡些废品聊以糊口。童琳长到八岁,养父是该骂也骂了,该恨也恨了,但没对童琳动过手,可童琳不觉得那是个好信号,童琳早熟,不止一次听过养父夸她‘漂亮’,每每养母把她抱在怀里跟她说‘对不起’时,她总是觉得恐惧。养母过世没多久童琳便自己跑了,八岁大的小孩儿,没读过几天书也没人愿意雇她工作,每天在街上游荡着翻垃圾桶,快饿死前被人送到了派出所去,辗转又送往了福利院,在福利院中才算真正识了字开了蒙。
童琳的前半生过得苦,不想让孩子也吃太多的苦。她和童父是自由恋爱,童父姓梁名唯,家境还算宽裕,自个儿是做个体户的,当年外出公干的时候对童琳一见钟情,追了童琳快一年俩人才算正式在一起。梁母不太看得上童琳,觉得她空长了一张脸皮,是个吃男人本的,一直有些瞧不起这便宜媳妇。
童琳生产后情绪有些不太对,加上梁唯当时也忙,无人照顾,落了点儿毛病。梁唯爱重妻子,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带着童琳四处看病,他有意缓和妻子与母亲的关系,觉得孩子是个纽带,便将年幼的童光交予父母照顾。
结果没想梁母真是个心狠的,觉得是个女孩儿不打紧,将小童光送往了乡下老家不闻不问,夫妻二人都不知道小孩儿险些一场烧烧没了。等童琳恢复了一口气找来时,小童光快两岁半了还不会说话。
童琳大发雷霆,执意带着小童光走,觉得既然梁家这么嫌弃自己,便将童光随了自己姓,也不沾他们的光。梁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也觉得自己的母亲这回实在过分了些,他跟着童琳搬到了普宁,也只逢年过节才回父母那边看一趟,童琳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与梁家这边来往了。
她因为身体原因疏忽了童光的年幼时期,又因为工作不得不缺席她的青春期,她尽力想做一个好母亲,但总是亏欠,只能在物质上多多补偿。
不知道是不是这么个原因,她总觉得童光性子有些孤僻。她很少从童光那儿听她提起学校里的事,同龄的朋友也就认得一个梁倩丽,还是因为俩家住得近,高一那会儿童琳还没这么忙的时候,周末得空去接童光,顺手一起拉回来时认得的。
她看见单鸾,心里觉得女儿似乎也没她想得那么孤僻,真出了点儿什么事的时候还有点儿朋友愿意陪她老远地跑过来。童琳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接触女儿同龄孩子的桥梁,拉着单鸾多说了几句话。
“你叫单鸾?好少见的姓啊,扇子的扇?”
单鸾摇头:“单双的单,鸾凤的鸾。”
“鸾鸟吉兆,是个好名字啊。”童琳笑得眼睛眯眯的,跟单鸾拉着家常,“普宁我也算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稀少姓氏。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吗?”
童光翻了个白眼道:“你查户口呢?”
童琳本身没有恶意,但童光刚刚和单鸾讨论完她家里的问题,知道这似乎是个敏感的问题,偷偷在底下掐了童琳一把。
童琳做生意的哪儿能没点眼力见,童光这一出她就反应过来小朋友的家庭可能不太好张嘴,她正要换个话题,单鸾却大方地回答了:“嗯,家人工作变动,从隔壁大林市过来的。”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跟母亲姓,可能少见了点儿。”
童琳听出了点儿门道,就干脆把话题掐在这儿了,只说:“那可有缘分了,小光也是跟着我的。”
“所以也就只随了个姓,”童琳挑挑眼,“小光是个大犟种,不随我也不随她爸,完全靠自个儿长成这样的,有时遗传基因真不可信。”
单鸾睁大了眼迷迷瞪瞪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童光没听出来什么画外音,以为童琳想转移话题,拿她来做由头。她不忿道:“又关我事了。”
童琳说:“怎么不是?”
她想了想毫不犹豫地揭童光的老底:“你那个冯老师,就跟你说了几句不着调的话,一门心思的死硬往上磕。”
“妈!”
童琳才不理她,冲着单鸾道:“知道她们说什么吗?”
单鸾没经历过这种阵仗,她平日里也是看别人眼色的,母女两人眼神交锋东风压倒西风,她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茬。还没等单鸾回话,童琳就自顾自说道:“她们搞艺术的也真是奇葩,冯老师说童光感情阅历不够丰富,显得作品呆板,她就一门心思地老想搞出一段来,我真不知道她怎么搞。”
童光恨恨地给了她一下。
童琳怪叫起来:“哎哟,痛死了。”
“哼!”
童琳撇撇嘴:“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叫什么感情叫什么阅历呀?你以为你不投心思下去,那些情和意就会自己长出来呢?你当你下凡来历劫的?”
不知是真心或只是个玩笑,童琳叹了口气,只说:“你把这种冒着心眼的试探和交换当作真心,害人害己,是要吃大亏的。”
童光拦不住她,想想自己为个‘经验值’居然真的想和张友文试试,一回头也觉得十分幼稚加离谱,越想脸越热。被亲妈捅了个底朝天,她疑心单鸾猜七猜八多少也能拼出个前因后果来,但当着单鸾的面,童光绝不肯承认,只好嘴硬道:“你又知道了。”
童琳确实忙于工作没法太多地和童光交流,但又不是不认识人了,她交情广泛,周围跟她嚼舌根的人可多。
童琳不屑道:“你林姨都跟我说过好几次,张建华家那小孩儿在追你吧?追了好久?”
一针见血地把童光捅了个对穿。
童光一直觉得童琳忙于公务,应该没有什么闲暇分出心思来理会她的事,在她的心里,童琳对自己应该是近乎一无所知的状态的,她微微有些惊讶地瞧着童琳。
童琳说:“人是社会动物,大半都要活在集体之中,体会一点儿人情之中的甜蜜没什么不好的。不仅仅是你那冯老师神神叨叨的缘故,人生毕竟寂寞呀。但你不喜欢不乐意,就不必有那么多的顾虑和勉强,强硬点拒绝掉好了,省得苦了自己又耽误别人。别管是什么爱,轻视他人轻视爱的人,迟早要自己吞下苦果。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也不能太不把自己不当回事了。”
“我哪有。”童光有些心虚,“你又知道我不喜欢了。”
童琳小声地“嘁”了一声,没挨紧她都听不到。童琳想也不想:“他不够俊的。”
童光:......
还别说。
童琳又道:“年纪小小心眼多多。我知道你不好叫那小孩儿脸上太过不去,怕妨碍他家和咱们家生意上的往来,搞得我好像要卖女儿那样,不至于的吧。”
童光这回是真的震惊了。
童琳一看她那眼神就什么都明白了。她叹了一口气:“妈妈都看着呢。”
童琳沉吟了会儿,想了想说:“一来张家的那几个酒店经营江河日下,现在还真算不了什么,我觉得怪悬的,能不能继续合作下去还是两说,二来么......”童琳取笑她,“......就算要继续合作,就得我们卖女来维持这种摇摇欲坠的商业合作关系啊?拜托,小光,新世纪啦,新中国早就建国啦?我们家的酒厂也是和外边合资的,我充其量就算个高级打工仔,你还真搞什么皇亲国戚联姻那一套啊?咱家也没那资本啊?”
童光脸色肉眼可见地涨红了起来,手上一直掐着童琳腰间的软肉,她此刻是真心实意不想和这当着朋友面揭她老底的便宜妈妈说话,连单鸾在旁边听着都感觉得到些许尴尬的意味了,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地假装两耳不闻窗外事。
童琳心说小孩儿就是欠教训,一点不把童光的脸色放在眼里,自顾自地喃:“说起来也是可惜,听说之前张建华是个老师,他们家的酒店是他老婆在管,他老婆有点儿经营头脑,管得还挺好的。”童琳感叹说,“张建华好好的书不教,家里的生意么,管理又管理得不像样,还不如他老婆呢,不像长久的模样,我真是有些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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