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尴尬状态也只持续了一小段时间,随着期末将近,即将春节,高三阶段结束了上学期第三次摸底考试,单鸾稳定发挥,英语稳定的掉出了120分,上了高中后首次下降到三十六名。刚出成绩那两天她甚至都没敢找童光,省得童光连带一起被迁怒。她的老师比她还上火,单鸾这两天连着被科目老师和班任谈了几轮,连一向说是散养的李小婷都有些坐不住,叫人回家吃了几趟饭,小心地试探她的态度。
单鸾——单鸾哪有什么态度,她摸摸鼻子,默默延长了学习的时间。
等老师们挨个训过谈过了,童光和小卖部那儿还是照去不误,活脱脱是颗茅坑里又臭又硬的石头,该认的认,照做不误。童光隐约知道一些,问起来单鸾就说‘这次的英语有点难。’。单鸾在童光那儿就是好孩子的代名词,一次的考试还真算不了什么,她当然信了。
童光英语很好,她提出要给单鸾做辅导,辅导了半天,俩人发现童光是真没什么教书育人的天赋。她是口语很好,问她问题她能解答,说个一二她支吾了半天,然后说‘......就,就本来就是那样。’单鸾遂放弃童光小课堂的开办可能。
童光倒是对考试成绩不作多想,只要在及格线上就成。但随着年节将近,她的画布上每天照样不是几个灰溜溜的大色块就是单鸾的速写,长青杯的绘稿作品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冯如雪找她谈了几次,她也尝试着凭自己现在的理解画了几幅,好容易打的底隔天一看就觉得头痛,端详两下以为是哪个垃圾站里捡来的草稿,修改两笔无异于屎上微雕,她挠头挠了半天,不得不捏着鼻子放弃了自己天才一般的屎作。童光毫无头绪,每天中午在那里阿巴阿巴,搞得单鸾都有些烦她。
两人各有各的苦衷,不由得长叹了同一口烦恼的气。
拒绝张友文之后童光终于敢大大方方地回家了,单鸾后面又见过一次张友文,他来店里要了一件啤酒,这回到没有磨蹭着和单鸾说些什么,也不需要单鸾帮忙搬,自己拿了啤酒就爽快付钱离开了。只在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对着单鸾说:“我知道那晚小光只是为了拒绝我,她没想好,我就不会放弃。”
单鸾本来就分远近亲疏,现在看他更加不待见,懒得跟他废话:“童光的事你要和童光说。”
张友文摆摆手走了。
单鸾和童光提了一嘴,童光正为画稿头疼,加上一回生两回熟,脸皮都撕下来了,说起张友文就想到那一晚上的事,想得心头莫名火起,才不稀得理他。
单鸾现在有了新的苦恼,她晚上十点回宿舍,十一点就停水停电,她想要在十一点后再加会儿塞,但宿舍非常简陋,又不许带遮光帘。十平都没到的小地方,稍微打个灯就能借光整个宿舍。单鸾没好意思打扰舍友,只能抱着课本到楼梯间借着外头的走廊灯。普宁的十二月天寒地冻,呼一口白气能糊住两只眼睛,没两天她就有些鼻子发痒,单鸾灌了两大壶热水,感觉这样下去不行。
童光每天都在观察她,有什么变化反而是最先发现的,看她眼冒青光冒了两天,奇怪地问道:“怎么了,感冒了?状态不好?”
单鸾恍恍惚惚地没怎么注意,只抱怨了一嘴楼道的灯光:“没,我们宿舍楼那灯发蓝,照了两天照得我看什么东西都镶蓝色。”
童光更奇怪了:“你没事去盯那楼道灯干嘛?”
她刚问出口就自己顿悟了:“——噢,我忘了你们那儿熄灯熄得早。”
童光人精似的,结合最近的情况大概就能猜到单鸾是因为考试不太理想所以只得加倍努力。作为可能是诱导‘单鸾成绩下滑’的诱因之一,她也不太好劝单鸾,想了想提议道:“要不你睡我们这儿吧。”
美术室后面本来是个放杂物的小房间,但是大家都把杂物随地乱放,想起来才收拾一下,时间一久不知道是哪个天才前辈就在里头空置的杂物间里撘了一张简易的木头床,有时候熬夜可以休息一会儿。被子枕头都有,就是有些人不太讲究,睡的时候不收拾,带着颜料沾在了上面,细闻会有些味,美术室的学生会定时拿到楼底的洗衣机去洗,但也没什么用,这教室早都被沤进味儿了。
“我最近也不睡这儿了,又没人用。画室就是味道冲了点儿,还算干净,也没什么东西,热水比你们那儿晚一个小时,而且晚上可以不熄灯。”童光补充:“就是晚上那石膏有点瘆得慌,你要是不怕那玩意儿可以搬过来,晚上锁好门就行。”
单鸾迷迷瞪瞪地看了她两眼,不太够用的大脑使劲儿转了转,怎么想也觉得这比感冒划算得多,应了一声好。
本来单鸾是想帮上童光的忙才答应童光的请求,结果忙不一定帮上了多少,倒是受了童光照拂挺多。童光每天早上都会先来美术室做准备,于是她早上会起个大早去买童光的早餐放在教室里,等童光一到就能吃上。童光要把早餐钱给她,单鸾不肯,甚至连中晚餐都想包揽了,被童光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神经,只能作罢。
时间就这么晃到了元旦。
今年的春节在一月二十一,三中一月十号就要放假,高三硬生生拖到十五号,假期前是上学期最后一次考试,期末考完所有人各回各家,不过临近高考,可能也有一部分人选择不回家,除了那些特长大军,在三中大约也稀罕。
小卖部老板今年大概是赚得盆满钵满,元旦一过就要跑回老家,连带着小卖部也一块儿放了大假,给单鸾空出了许多时间。临走前老板神秘兮兮地把单鸾叫里头来,给她封了一个对单鸾而言称得上是丰厚的红包,单鸾不用打开看着那厚得鼓起来的红包就知道分量匪浅,她连忙推拒。
但老板只是笑着说:“收下吧,你快要高考了,有多不容易,大哥是看在眼里的。下学期你来不了了吧?这里不仅仅是红包,也是大家相识一场的缘分。烧烤摊的赵姐冯哥知道,也有份出了一点儿,回头记得去谢谢他们。”
单鸾愣在那里。
“大哥没读过几个书,不知道这时候要说些什么,但是先提前祝贺你对目前的努力告一段落,即将迈入下一段旅程,”徐老板笑笑着,“也谢谢你这么照顾天天,以后上了大学不在这儿了,还要帮大哥多看两眼,她要是有你一半努力就不错了。”
单鸾抱着红包,不知道能说什么好,一个劲的低头道谢。
单鸾上了高中起就在小卖部里打零工,她心里很清楚徐老板这些年对她有多照顾,工资给得宽松,时间许她自由不说,店里的东西会时不时的匀出一些让她带回去用,节假日还有额外的补贴,有家教或其他零工也会推荐她去做。徐老板也许只是一时恻隐,但确确实实地解了单鸾的窘困之境,让她能安安生生的、抬头挺胸的过完这高中三年。
她受了很多很多人的帮助,一路善心,一路相扶,她才紧赶慢赶地走到了这里。有时候午夜梦回,看着身上盖着的干干净净的被褥,呼吸着冷清但干净的空气,连单鸾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涌泉之恩,她不知道如何报答,她欠了很多很多,怎么做都不够。手上拿着的红包发着烫,滚烫的温度熨帖了她的手掌心,她站在那里,只红了眼眶。
徐老板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
年头年尾李小婷都跟个陀螺似的连轴转,又是期末又是年关,好容易等空出个元旦假,她赶忙把单鸾喊回家吃饭,打算跟她谈一谈。
单鸾回家的时候赶上傍晚,筒子楼里落了一地的夕阳。几乎每一间房子里都带着一扇双拉的窗户,有些没固定好,窗户活动的时候会拉出那种木头相互摩擦的‘吱呀’声,单鸾路过的时候整个走廊的窗户此起彼伏响起了一小串风。那些木头边框把玻璃分成一格一格,每一个格子都温柔地投射着晚霞,粼粼地撒了一身在回程的人身上。
这种楼的构造让每家每户都挨得很近,窗户后边就是厨房,有些不在意的人特地空出了窗台,调料大剌剌地摆在窗台上,一到饭点就自动冒出了饭菜香,单鸾几乎能猜得出路过的每一户今晚吃的什么。
两个女人胃口不大,李小婷只做了三个菜,两荤一素,还有单鸾最喜欢的豆角炒肉。李小婷动作很快,不太需要单鸾帮忙,单鸾通常是负责饭后洗碗的工作。但她自己也会做一点菜,还是李小婷教她的。
李小婷知道单鸾考砸了一次肯定会加倍努力,单鸾很在意这次的期末考,不需要她多说,她是想和单鸾聊点别的。
李小婷说:“寒假时间定下来了,今年春节要跟着我一起回老家吗?”
单鸾低头扒了两口,摇摇头:“不了,我在学校里面复习。”
李小婷年纪过了没找到对象,还带着个半大的孩子,她父母多少有些微词。李小婷父母倒不至于在单鸾面前嚼舌根,但单鸾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她以前和李小婷回去过一次,后来就再不肯。等上了学能够住宿的时间她都尽量住在学校里,对外也只说是李小婷的侄女,如果李小婷老了,单鸾当然非常愿意照顾李小婷,但在现实的当下,她很怕拖累她。
李小婷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单鸾会这么说,高三的关键时候,这个理由非常合理,李小婷也没有强求。她犹豫了半天,想了想还是开口:“小鸾......你,要不要回一趟大林?”
单鸾抬起头来看她。
“小鸾,以前我太年轻了,很多事情不知道,也没有好好教过你。”李小婷放下筷子,正视着她的眼睛,“有些事情,不是放在那里就能够让它自然而然的过去。人的过去像是地基,它会干涸着留下痕迹,就算你迈过了这个坎,等到你长大成人,或者变得很老很老的时候,它仍然会跳出来像刺一样时不时地提醒你。”
李小婷说:“那时候一时意气,把她说的话当得很重要,现在回头一想,好像也么什么大不了。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无论你高考考得怎么样,无论你做了什么选择,你的道路也不会停止,你已经走出很远很远了。那点儿破事追着你,追着我们俩像诅咒一样追到了高考,难道还要追过一辈子吗?高考或许也到了这个节点——”
李小婷叹道:“该放下了。”
单鸾抓着手,她听着李小婷的话,有些手足无措:“我,我不知道。”
李小婷看着她看了半天,临了还是叹了一口气:“算了,还是看你自己的,先顾眼前吧。不急于这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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