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难所是安静的。
明亮的灯光照在地面，显得无比苍白。
“砰！”
又一个被蛆虫寄生的人倒下。
“拖去旁边。”晏秋辰说。
“嗯。”夕岚用影流把尸体拖走，伊甸的爱人用藤蔓将其包裹严实，保证一只虫子都不会飞出来。
避难所的角落已经堆起一座小山，焚化炉还没有送来，永眠的人们就这样静静堆着，散发出无形的死气。
排队等待检测的人们不敢说话，生怕下一个死去的就是自己。
他们或是低着头，用棉衣包裹自己；或是颤抖着双手合十，无声地祷告。
然而污染不会因为他们的安静就停止蔓延，神明也听不见凡人的祈祷。
“砰！”
安静的避难所回荡着木仓声。
细听的话，还可以注意到木仓声之下，有隐忍的呜咽声。
有人在哭，不知是谁，也不知是因为悲伤还是恐惧。
或许，所有人都在哭，只是有声和无声，落泪和泪干的区别罢了。
“砰！”
第六十三个，污染概率57%，夕岚在心中计算。
而现在距离检测开始，只过去了一个小时……
“妈妈，我怕……”快轮到穆丽斯母女了，小女孩缩在母亲怀中，小声地嘟囔。
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是死，小女孩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叔叔阿姨包起来，小女孩只觉得有点害怕。
“宝宝不怕，妈妈在，我们……”
她的话没有说完。
木仓对准了穆丽斯。
“不！我的女儿没有被虫子碰到！”女人立刻紧紧抱住穆丽斯，用身.体遮挡了孩子的身形。
“她已经被污染了。”晏秋辰淡淡道，“请你配合工作。”
“不，我不信！”女人后退一步，“你们没有用检测仪，这只是你的主观臆断，我的女儿没有被污染！”
“……”夕岚没有说话。
他看见了，穆丽斯稚嫩的脸蛋下，有东西在蠕动。
他看向晏秋辰。
男人的位置靠墙，身后就是禁闭的玻璃窗，屋外太阳已经西沉，天边泛起蓝紫和橘红混合的颜色。
他枫红的眼眸一如平常，但以夕岚的眼力，能看见他的睫毛在颤抖。
那一刻，一种陌生的情绪在夕岚心中涌起。
他必须做点什么，他想。
于是他握住了晏秋辰的手。
“你的手在发抖，打不准。”他说，“我来吧。”
“你……”晏秋辰一愣，等回过神来时，手木仓已经被人夺去。
影流将穆丽斯从母亲的怀抱中扯了出来，小女孩抬起头，左眼已经变成复眼，挤了三个眼球。
“……大哥哥？”穆丽斯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视角很怪，脑袋很晕。
“对不起。”夕岚说。
“砰。”
孩童的身.体失去了生息，被藤蔓缠成木乃伊。
“不啊啊啊——”女人哭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影流轻柔地将她带到门外，送上运输人员的车，女人挣扎着，捶打着。
为什么……明明最危险的时候都挺过去了，为什么……
“我的孩子——啊！！你们这群杀人凶手，你们不得好死！！！”
但夕岚没有理会她的话，他只是对晏秋辰说：“晏先生，继续吧。”
“……好。”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避难所内都呈现一幅怪异但有序的景象，晏秋辰判定污染物，夕岚开木仓。
焚化炉送到了，但焚化的速度赶不上死人的速度，角落的尸体越堆越多。
但与之对应的是，平安离去的人也越来越多。
待最后一人坐上离去的车，夕岚才将木仓还给晏秋辰。
“我的手有点麻，以后可以换后坐力更小的吗？”他问。
“……以后不许你夺木仓。”晏秋辰拿回手木仓，木仓还有些发烫，不管是木仓管，还是握把。
“可是我木仓法好，只是换子弹不熟练。”夕岚说。
一开始的时候，识之殿堂一直在他脑海里哭，边哭边教他换子弹，后来就哭累了不出声了。
“……”晏秋辰看着他，少年的眼眸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澈。
他突然有点不敢直视这双眼睛。
许久之后，他说：“少多管闲事。”
但夕岚依旧看着他。
“搭档的事不能算闲事。”
“……”
“我说，你们能来帮忙吗？”顾笑寒冒出来，“帮忙烧下骨灰行不行？”
“来了。”夕岚应了一声，跑过去。
“……”晏秋辰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
……
夕岚用影流搬起一具尸体，放进焚化炉。
工作人员或是在往炉里倒燃料，或是在铲骨灰。
“看不出来，你下手很狠啊。”顾笑寒戳了他一下，“替裁决者杀人，不觉得难受吗？”
“他们不是人了，是外形尚未变全的污染物，我不难受。”夕岚回答。
“骗人，哪怕再怎么安慰自己，心中也是会难过的。”顾笑寒说，“你又没有受过裁决者的训练，晚上难过得睡不着觉怎么办？”
“……可晏先生比我更难受。”夕岚说，“他的情绪隐藏得很好，但悲伤与痛苦是能刻在骨头里，融在呼吸中的，我能感觉到。”
“……哦。”顾笑寒打开一桶新的燃料，说，“晏秋辰真好命。”
“嗯？”
“没啥。这一具快烧完了吧，你再去搬一下。”
“好。”
……
焚化尸体的过程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夕岚搬完最后一具尸体，向晏秋辰的方向走去。
晏秋辰正在和伊甸的爱人交谈，那人捂着半张脸，将一枚戒指交到晏秋辰手里，而后，接过手木仓。
夕岚脚步一顿，然后快步跑去。
“砰！”
温柔儒雅的男人倒在地上，溅起泛绿的血花。
夕岚这时才注意到，他的半张脸，连同膝盖以下，都变成了树木。
“……他……”
他怎么突然就……
“呜哇……”识之殿堂抽泣，“好惨……他保护大家的时候和苍蝇接触了，在两小时前就被完全污染，但一直撑着，因为一旦他死了，异能化出的藤蔓都会消失，那些尸体里的虫子会出来。”
“……”夕岚弯腰，捡起落在绿血里的手木仓。
“那个不要了。”晏秋辰说，“把他的尸体送去焚化炉吧。”
“……他有留下什么吗？”夕岚问。
他和这个人并不熟悉，只是见过几面，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但这个人是伊甸的爱人，还是一位善良的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把结婚戒指留下了。”晏秋辰回答，“还有一句遗言，给伊甸。”
“是什么？”
“这不关你事，我会转告给伊甸的。”
“……”夕岚莫名有点不开心了，不像悲伤，也不像生气，是很复杂的情绪。
“我去烧他。”他用影流拖着尸体，走向焚化炉。
“妈妈，我知道他的遗言是什么。”识之殿堂说，“不是非常好的遗言，你想听吗？”
‘……说吧，我会传达给伊甸的。’
“他说，伊甸就是个理想主义的老妈子，他从来就没有爱过她，只觉得她恶心。”
“……”放尸体的影流顿了一下。
……真是个笨蛋，这种话，谁都能听出来是假的吧……
【42记录】：
【裁决者的木仓并不难夺，但没有人会这么做。
【因为哪怕知道自己杀死的是污染物，也会背负葬送同胞的痛苦，以及逝者亲近之人的指责。
【所有裁决者在上任前都会宣誓，不许因污染物的外貌和求饶而动摇。】
[42的私人记录]：
[我一直都明白，小夕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但我没想过他会替裁决者开木仓。
[在穆丽斯的鲜血溅到他身上时，他的心率失常了几秒。
[他也是会难过的，但比起自己，他总是不希望友人受伤。
[或许晏秋辰在他心中，已经不再是“友人”，只是他没有注意到。
[我会继续记录他，在黎明到来之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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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飞蛾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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