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听话,就势必给我哥带来麻烦。
我必须听话,必须忍耐。
“别哭,先吃饭,饿一早上了。”谢灵韫在我眼皮上摁了摁,手指蹭在柔软的脸颊处,打圈揉了两下安抚我,嗓音柔和。
他给我好脸,我就忍不住蹬鼻子上脸,“我手动不了。”
我抬起右手展示给他看。
他说:“我喂你。”
汤勺送进口中的刹那,我这颗嫉妒的心又开始发作——我不在的时候,他是否也这样喂过那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我有太多话想说,太多问题要问。
婵依的话我不能全信,我要听谢灵韫亲自辩白,这是只属于亲人之间的信任。
“豆子是你的孩子吗?”
话刚出口,泪水不受控制涌了出来,委屈和恐惧几乎将我淹没,我强忍着推开我哥送到嘴边的汤勺,接着说:
“在我还在英国练习口语的一个午后,我收到了一位自称曹女士的寄信。”
“信中只有一张照片,你和那位陌生女人抱着一个小孩,”
我咬牙切齿:“一派……阖家……欢乐。”
那张照片像根刺扎在我的心口,每次跳动□□,都要阵痛。
刽子手在寂静中酝酿了许久,悬在脖颈的铡刀终于落下,谢灵韫的嗓音无波无澜:“是我的孩子。”
我的手轻微颤抖,不死心地问:“你和曹孟琦结了婚?”
谢灵韫接过下人递来的帕子给我沾眼泪,又放回去换了个崭新柔软的蜀锦帕,帮我揩鼻涕。
“怎么这么多问题,好好吃饭。”
我机械地吃完最后一口,一把摔了碗筷,起身离开。
我走在回枇杷园的路上,一个梳着羊角辫的丫鬟突然拦住我。
“曹姐要见您。”
大早上那一遭,就注定这是一场鸿门宴,诡使神差下,我还是跟着去了。
我跟着丫鬟出了后门往山上走,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再往上就是璀错堂,那地方属于流园禁地,没用裴徐引的旨意谁也不能去,我的心中忐忑不安,赶忙问她:“这是要去哪?要是约在璀错堂我就不去了。”
“怕什么?这不到了。”
羊角辫说完突然露出一张阴森的笑,我的心开始突突地跳。
这才发现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间宅院,许是在我离开的时间建成的。
还没等我仔细看,羊角辫一把将我推了进去。
随着“吱呀”一声,双扇木门紧紧阖上。
院子里清冷无比,只有正中间摆着一张椅子,曹孟琦正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坐在上面。
我开门见山地对她说:“叫我来这里有什么事?”
她抬头觑了我一眼,又垂下脑袋接着摸自己的孕肚,嗓音里仍旧是高傲与不屑:“果真如老爷所说,长了张狐媚子脸,你当年远渡重洋的事我也是有所耳闻,惹了祸送出去,像你这种劣迹斑斑的罪人……还真把自己当夫人了。”
她说的话我实在不赞同,也隐隐察觉出她话语中对我的嫉妒,反驳道:“我不是夫人。”
“你当然不是”曹孟琦神经质地拍在扶手上,面容扭曲了一瞬,紧接着又恢复正常,哼笑一声,红唇吻着豆蔻指甲,像极了吃人的妖精,“老爷最爱的人可是我,我现在啊,怀了孩子,干不得活……”
“你爱的是裴徐引?”
“当然是他。”
不可思议,裴徐引这种老男人还有人争风吃醋。
这种情形下,我居然还有心思为我哥感觉不公,谢灵韫显然比那个老男人更具魅力,而他的女人甚至于肚子里的孩子,都可能不是他的。
曹孟琦那双玲珑眼滴溜溜转过来,忽地笑了起来,她说:“这里是少爷命人建的院子,专门放他最宝贝的獒犬,叫天狗,很是威风。今天叫你来也没什么正经事,主要是让你帮屋外的丫鬟照顾一下天狗。”
言罢,她站起身,为我展示被藏在椅子后的狗笼。
我那敏锐的第六感果然没出错,可我还是跳进了火坑里。
“可要好好陪陪它,伺候不好等少爷回来有你受的。”
还不等我反应,曹孟琦已经打开了笼子上的锁,紧接着留下这么一句欠揍的话从最近的后门跑了。
我只来得及追到门口,还是慢了一步被锁在里面。
“曹孟琦!”我大喊她的名字,急切地捶打后门,我天生怕狗,见了这东西就要腿脚发软。
曹孟琦也不傻,笼子下了锁后还别着一根不粗不细的树枝,刚好是她跑出去的瞬间,那条獒犬用力折断了树枝,狂吠着从笼子里冲了出来。
如果心跳有阙值,那我的早就爆表了,我拼尽全力在狭小的院子里狂奔,太阳穴突突地跳。
这只獒犬野性未消,懂得如何捕捉猎物。
它像戏弄一般追赶在身后消耗完我的体力,准备将属于它的猎物一击毙命。
朝着我的脖颈猛扑上来。
电光石火间,我猛地向前一扑,獒犬锋利的犬齿勾在我从英国穿回来的风衣上。
它剧烈挣扎着,我连动都不敢动,不断祈求这件衣服能够支撑的久点,上帝保佑英伦工艺,叫它能缠紧这头恶犬的牙齿。
即使有神迹,也只是刹那。
这里处于半山腰,我叫破喉咙也没人能过来,泪水和泥沙糊了一脸,沙哑的呼救声逐渐带上哭腔。
眼看獒犬要挣脱开来,耳侧突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嗓音:“天狗!坏狗!不许吃人。”
我抬起头,大门不知何时被打开,豆子的脸急的通红,抬起手将他带来的肉往墙角抛去。
獒犬闻着味扑了过去。
我终于,死而复生。
下山的路上我被豆子搀着,患难见真情,母债也不及儿女,他救了我,我自然要和他握手言和片刻。
豆子人傻心不坏,小豆丁正是对万物好奇的年纪,他说他有空就跑来上山喂天狗。
实在感慨缘分,要不是豆子灵机一动跑上来找他的狗挚友,我今天就要交代在这。
回枇杷园时刚好撞上婵依,她下了一跳,忙前忙后借药箱给我处理伤口。
虽然没被咬,胳膊腿和后腰却被磕破了皮,红赤赤的有些吓人。
我将前因后果讲给她听,知道她会替我打抱不平,果然不出所料,她听完一拍桌子,提着裙摆找谢灵韫告状去了。
死里逃生,我却沾沾自喜,迫切地希望能得到我哥的怜惜,我想要他为我撑腰。
可一整个下午,我都没等来我哥。
我的期盼与希冀在时间的打磨中消失殆尽,我开始恨他,天大地大,海阔天空自能翱翔,我竟像狗一般被困在他身边,我死死咬着自己受伤的手,回忆起记忆的起初,朦胧记得我哥牵起我的手。
恍惚中有看到那只手,轻柔地掰开我牙口下的右手。
我以为自己在做梦,兜兜转转回到我哥身边,用力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张成熟稳重的脸庞,岁月蹉跎,我哥何尝不是在原地踏步等我。
我又像条狗一样摇着尾巴原谅他。
我哥撩开我额前的碎发,紧接着就像那天晚上把我剥了个精光,检查我身体的每一处伤口。
发现没什么问题后才松开紧蹙的眉心,对我讲:“天狗已经死了。”
“那女人呢?”我这人有点睚眦必报在身上,最记当下的恩怨,獒犬要死,曹孟琦也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谢灵韫没有回答,反倒是教训我,“她叫你去你就去,你的脾性呢?”成人年总喜欢找别人的错误来掩盖自己的心虚。
谢灵韫一直强压的情绪终于爆发,他掐着我的下颌将我提起来,痛到骨头似乎要错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应该是被我这副窝囊样儿气坏了,深深地看着我:“怎么不反抗?”
“今天是你命大,才从那条獒犬嘴里逃出来,你知不知道它那口獠牙咬碎了多少牲畜的肉,刺穿了多少人的皮,
下人每日喂它吃的都是带血的生肉。”
“你今天送上门的时候它已经被饿了两天了!”
他气到发抖,我却笑了起来,“哥……咳……这么大反应,你心疼我?”
他猛然站起来,转过身去只给我留下高挺的背影,我看不到他的神情,他大步向前迈两步又顿下,沉沉丢下一句:“我生气。”
我怕极了他离我远去的身影,脸色顿变,从床上撑起身子,迫切地朝他喊道:“是你老婆害得我,为什么要生我的气!”
我变成了一个被恐惧彻头彻尾掌控的怨灵:“你该罚的是她!该死的是她,为什么包庇她!因为她给你生了儿子吗?我懂了,远近亲疏,我算什么……”
“姚有玉,七年了,你还是不……”
谢灵韫的话被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打断。
急而燥的拍击声敲碎了屋内降至零点的冰层,毫无章法的胡拍过后,是一道指甲刮蹭木板的刺耳声响,这不是下人,我又惊又疑,朝门外喊了一声:“谁?”
我从床上强撑着起来走到我哥身旁。
长扇门上有一双手掌印,紧接着我看到糊在上面的窗纸破开一道口子,一只凸起的眼球猛地挤进来,咕噜咕噜转动着,遍布红血色。
“夫人呐,孩子生出来啦!是个带把的,您出来看看吧。”
“是曹孟琦!”我吓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退到我哥身后。
“这个不是傻子呀!”
曹孟琦还在叫喊,我看到长扇门上被抿了一片深深的痕迹,不详的血色正渗透窗纸沁进来。
拍打声回荡在空气中。
“如果喜欢就送给您养好了,过继到您的名下,他就是货真价实的小少爷哈哈哈哈,名正言顺啊……”
谢灵韫面色凝重,开口道:“你在屋乖乖待着,我去处理。”
“哥,你别出去。”我忙去拉他。
谢灵韫将我向后一推,不等我反应过来一把拉开了门。
借着月光,我几乎要认不出曹孟琦来,她披散着凌乱的长发,浑身是血,甚至还有血液中从她身体某个部分涌出,一滴滴落在地上聚成一滩,见门开,倏地要扑进来,却被谢灵韫一把拖出屋外。
曹孟琦反抗不及,大叫着,把什么东西朝我用力抛来,混乱中,就连谢灵韫都没注意到。
我看到她们远去的身影,咆哮声越来越模糊,“我的儿子终于成小少爷啦!”
连廊上是一条长长的血迹。
我愣怔地低头,看向那个被抛向我怀里的东西,是一个刚成了形,皮肤透明的死婴,他冰凉血红的躯体正躺在我的手心。
我猛地松开手,尖叫一声,彻底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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