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我们的约定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崔子白是躺在医院急症室的病床上,右手正输着液,黑暗前经历过的饥饿感已经完全消失了,这次他没能死成。

第一眼他看到了右上方挂着的输液袋,里面装着的透明液体正在滴答滴答的,有序地透过一个细长管往下落着,第二眼他看到了坐在床边一脸怒气的李近墨,他的脸耷拉着,嘴角没了往日招牌的上扬动作,说实话李近墨不笑的时候还是很凶的,只因之前大多时候李近墨都是笑着对他,崔子白才没有觉察到这一点。

李近墨对崔子白想把自己饿死这种荒谬的想法十分恼怒,自崔子白醒来就一直在说着,幸好不是他察觉到不对找了锁匠撬门,此刻他们二人早已阴阳两隔,崔子白静静躺在病床上,听着李近墨对他的训斥,半袋液体输进,崔子白的气色明显好了不少,不知怎么他很享受这个时刻,李近墨的训斥让他觉得在这个世上他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人记挂着他的,想到这他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这一举动弄得李进墨一脸茫然,他问崔子白在笑什么。

崔子白说“你又救了我一次,我欠你三条命,这辈子是还不清了。”

“我不需要你还,我只要你好好活下去。”李近墨皱着眉说。

“好,我不死了,等你让我死的时候我再死。”李近墨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他还怕崔子白醒来会再想不开,听到他这话算暂且放下了心。

突然的,崔子白眼角开始慢慢渗出泪珠,负责眼泪的水闸像是丢了零件般不断地排出眼泪,崔子白从在崖市太平间的时候就开始忍着,一直从巴川忍到了大市,就在醒来的那一秒见到了李近墨他还是在忍,可是听到李近墨说要让崔子白好好活下去的时候,他彻底憋不住了。这是他有史以来哭得最放肆的一次,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他也不管这些,不在乎自己身在一个公共场合,在他眼里就只有他和李近墨两人,崔子白像是回到了婴儿时期,刚出生时护士给他屁股来上一下的哭喊,那声音格外得宏亮,响彻在整个医院急症室内。

来往的不管是病人还是护士都好奇地往那病床看上一眼,崔子白挣扎着从病床上爬了起来,双手环抱着李近墨的脖子,他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有这一刻他可以借助哭声来表达自己的爱意,可以毫不顾忌与李近墨产生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他的眼泪打湿了衣袖,几次吸着要从他鼻子淌下来的鼻涕。

崔子白说“这世上从此再也没有我的亲人了,他们都是我害死的。”

“怎么会是你!你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才想寻死的?你不是还有我这个朋友,我们说了要考同一个大学,要做一辈子朋友,我们还要做彼此的伴郎,做彼此孩子的干爹,以后我就是你最亲的人啦!”李近墨这样安慰着。

崔子白本来心中一阵激动,但在听到要做彼此的伴郎时,嘴角瞬间落了下来。

是啊,李近墨是个正常的男性,他未来是要娶妻的,但崔子白不会娶妻,他喜欢的人是李近墨,他暗恋一个男人,李近墨永远也不会猜到,而崔子白也不可能让他猜到,他不奢求什么,只盼能陪在李近墨身边,以朋友的身份见证他成为别人的老公,别人的父亲,等他什么时候想要他这条命,他便给他。

崔子白趴在李近墨肩头暗暗想这个秘密是要留一辈子的,那时的他不会想到这个完全不可能被发现的秘密,竟然很快就被狼狈地揭开了。

自打医院出来后,李近墨几乎跟崔子白形影不离,就连撒尿也跟着,虽然崔子白嘴上说他不再有自杀的想法了,但保不齐哪天又想不开,李近墨不想再重现一次惊心动魄的场面了。

李近墨本就不喜欢回那个没有人住的大房子,那段时间他干脆理点东西住到了崔子白的老房子里,他没有睡在卢家父女空出来的房间,而是睡在客厅那个窄小的沙发上,那是个两人座的皮质沙发,依照李近墨的个子就算双腿卷缩着睡,也会碰到沙发的转角,他已经落了三次枕了,每次睡醒都像是连续踢了二十四小时的足球那样疲惫,但他也乐在其中。

在正式入秋的那段时间里,李近墨开始变得忙碌起来,他忙着争取北都大学的保送名额,在崔子白家住了短暂的一个多月后,李近墨又暂时回家住着了。

李近墨那个建筑师母亲终于回来了,她刚结束国外的一个博物馆设计工程,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决定在接下一个项目之前回来尽尽做母亲的责任。此时李近墨手上已经有多项全国奥赛的获奖证书和历年在校的优秀成绩,他对北都大学的保送名额势在必得,现在只差临门一脚,这一脚不在他自己,而需要他的父母帮着出力,想到着李近墨顿时又觉得没底了。

今日难得厨房开了灶,李近墨的母亲杜玲正在他们家那U型厨房大展身手,从前忙碌的时候家里的炉灶几乎两年都没人动过,放在柜里的油盐酱醋早就发霉变质,杜玲起了一大早将厨房收拾了干净,去附近的一家大型超市采买厨房用具和菜品,她不知道儿子喜欢吃些什么,因此她把看到觉得新鲜的蔬菜鱼肉都买了遍,拿着同样在超市里买的菜谱研究了整整一个下午。

晚上七点半杜玲终于完成了她的杰作,两荤两素外加一个汤,五样菜品被摆在了餐厅正中的青白纹大理石餐桌上,摆盘也极为讲究,中间放汤,荤素菜各两侧围在汤碗旁边,像是一朵盛开的鲜花正等待着饥饿蜜蜂来采蜜。

杜玲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有把握,之前她也是烧过饭的,那时候李近墨还只有十岁,她的工作还没有像现在这么忙的时候,她也是边看着菜谱边做菜,每次做出的菜味道都是刚刚好,那时候李近墨总喜欢在她烧菜的时候围在她旁边,期待着杜玲能将烧好的菜先给他吃上一口,可每次都是以李近墨被赶出厨房结束,很久后厨房里就再也没有了李近墨的身影,他改为在楼上闷闷看书了。

李近墨慢悠悠从楼梯上走下来,坐在餐桌面前,他已经很久没在餐桌上吃过饭了,在他眼里这个餐桌就是一个好看的摆设,他不喜欢大理石的质感,手臂靠上去的时候是没有温度的,冬天更加冷。

他拿起杜玲新买的日本进口的象牙白色筷子,看了又看,这筷子表面实在光滑,李近墨握着它竟一时不知道如何用它去夹菜了,这让他想到一个词叫徒有其表,当李近墨正在和进口筷子作斗争的时候,杜玲坐到了他对面轻轻说道“你爸今天回来。”

李近墨一听,立马停下了斗争将筷子摆在桌上。

母子二人静静地坐在位子上,距离上一次相见不知道了过了多久,一开始李近墨会算着分别的时间,见了面会表达对母亲的思念,但在上小学五年级以后他就不会这么做了。

李近墨率先开了口,再次见到母亲的第一句话是带着目的的。

“你是不是认识北都大学的副校长?”

杜玲疑惑着点了点头,她不懂为什么久别重逢后儿子坐下来第一句话是这样的,听到第二句话后她懂了。

“帮我联系一下,我要申请北都大学的保送名额,其他材料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李近墨冷漠的态度就像是与她签约合同的甲方而不是她的儿子,杜玲有些心寒但没有表现出来。

杜玲拒绝了李近墨的要求,她本来就不打算让李近墨在国内读大学,她早就已经帮李近墨在伦敦物色好了一所学校,这件事也是经过李炎江同意的。

“我不去伦敦,我要去北都念书。”李近墨没等杜玲说完伦敦的学校有多么好,就已干脆拒绝。

“这是我和你爸爸两个人的意思....”杜玲本想再劝说一番,听见大门处响亮的开合声,立马闭上了嘴。

李炎江回来了。

前几年李炎江被升为了省里公安厅的厅长,办公地点从大市转到了省府工作,从那以后他基本上很少回到这个家,只要他一回来定是有什么事情要说的。

李炎江仍穿着一身公安制服,左臂上绣着省厅的徽章标志,里面衬着一件白色衬衫,系着一条深蓝色领带,他几乎一年四季都是这样的着装,李近墨没有去看缓缓走来的李炎江,而是看着对面杜玲的表情。

杜玲微微将头偏过几厘米,冲着李炎江扯出一抹假笑,准确的来说她只是让她的嘴角向上翘了翘。

李炎江站到了李近墨面前,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李近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很清楚接下里他将要面对什么,他抬头去看李炎江,那时的他已经将外面的制服脱下了。

只听见寂静的空气中传出一清脆响亮的声音,那是巴掌快速甩过脸上产生的声音,接着是椅子倒下发出的巨响,李近墨被扇倒在地,他的左脸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红印,时隔许久口腔中再一次尝到了铁锈的滋味。

杜玲没有说话,她的身体在李近墨倒下的那一刻抖了一抖。

“谁让你自作主张转学的?你是以为我去了外地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还不想出国,这种机会有多少家庭是盼都盼不来的,生在福中不知福的蠢货。”李炎江冷冷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李近墨,一只脚踩在他的肩膀上不让他起来。

“什么?你转学了?转到哪去了?”这下杜玲终于知道李炎江为何会发火了,她长时间在国外对李近墨的情况知道甚少,李炎江也没有告诉她这些。

“学校只是辅助,对我来说去哪都一样,我只选择我想要的。”李近墨趴在地上盯着大门的方向看去。

“你给我惹的麻烦太多了,不是我一直保你,你现在还能在这跟我顶嘴?”

李炎江将脚收了回来,就听见李近墨突然躺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他似乎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般,捧着肚子在地上来回打滚,李炎江本来平息下来的怒火又被点燃了,他将衬衫袖子卷了起来,抽出系在裤子上的皮带毫不犹豫地打了下去。

李近墨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出来的,又是怎么穿过马路走到崔子白家门口,当他脑子彻底清醒过来时,是躺在崔子白的床上,看着崔子白正用酒精棉花在他的伤口上消毒,他手臂上的鞭痕正渗出黑色的血水,大市这么多可以去的地方,但李近墨却下意识地跑到了崔子白这里,真是可笑,但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笑了。

崔子白什么都没有问,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李近墨还是跟崔子白去了医院,处理完伤口配完药后已经快要十一点了,在那个家住了还没一个星期后,李近墨又重新在崔子白这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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