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初见楚轻辞

先生一拍折扇,看客们安静下来,只听他抑扬顿挫说道:“汉朝皇室惯出人杰!有汉高祖刘邦,灭暴秦诛项王,打下刘氏江山;又有汉武帝刘彻,拒匈奴联异邦,彰显天朝之威。那汉哀帝刘欣的野史,大家可熟知否?”

众人都说不知,老头心满意足地说:“哀帝性格温顺勤政爱民,却有一个不可说的短处,他不爱女娇娥,只爱男儿郎,被美男子董贤迷住,对三千佳丽不闻不问,可叹红颜消逝如流水,独守椒房空流泪。要说那董贤有多美,可谓貌比潘安颜如宋玉,兰陵王见了也自愧不如……”

“到底有多美呢?咱们没见过潘安宋玉。”

“对啊,也没见过兰陵王啊!”

“难道比醉红楼的倩姑娘还美?”

大伙又议论起来,显然对汉哀帝的风流韵事很感兴趣,但都是粗鄙之人,体会不到文字的力量,想象不到董贤的美。

老头被问得语噎,他又没见过倩姑娘,正在为难时瞥见楚兄弟,便用折扇一指兴奋地说:“诸位请看,董贤之美便如这位公子!”

楚兄弟当真俊俏,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卓云识字不多,说不出“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的话,非要细说只能和自己比较:眉毛稍窄一些,很有英气;眼睛狭长一些,眼角微微上挑;嘴唇略红一些,像是发热烧的,又像是涂了层薄薄的胭脂;脸颊瘦削,脸型比自己的更柔和。

果然,老头的话引来许多目光,越过卓云落在楚兄弟脸上,像打量怪物似的看了又看,惹得卓云不高兴,心想:这个老家伙真不要脸,把好端端的楚兄弟说得像大姑娘,他虽然俊俏,却是实实在在的男子汉,又不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娘娘腔!

众人看看楚兄弟再想想自己,觉得没意思,不想再听汉哀帝和董贤的故事,三三两两的走了,盘算着去酒肆痛饮几杯。

说书先生接连受挫,叹着气收拾东西。

“皇帝为什么喜欢董贤?”卓云凑过去问道,他实在想不明白:天下美女之多,总有人比董贤更美;更何况女子身香体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岂是男子可比的?男子和男子一处,总觉得有些古怪。

“野史秘闻,信则有,不信则无。”老先生见他二人没走,借机把憋着的一段讲出来:“哀帝与董贤日渐情浓,留他在宫中伴驾。这天哀帝早朝,董贤仍在熟睡,还枕着帝王的衣袖,为了不吵醒他,哀帝割断衣袖才得以脱身,因此将喜好男色的男子称为断袖。”

野史就是野史,真是荒诞不经!

卓云回到客栈向店主借来研钵,将朱砂泡进烈酒,再用研钵慢慢碾碎,用狼嚎蘸满朱墨画在符纸上,符箓庄严繁杂,一笔一划都马虎不得,他聚精会神地画着,一句话也不说。他不说话,楚兄弟更不说话,房间里静寂一片。

终于一符完毕,卓云把符贴在床头,扭头看见楚兄弟散着头发发呆。两人都洗了头发,都披在后背晾着,楚兄弟的头发乌黑浓密,衬得唇红齿白眉眼俊美,卓云想到“断袖”二字,心里咯噔一下,脸皮也烧了起来,脑海中浮想联翩:迷倒皇帝的董贤真的像楚兄弟么?真的有男子不喜欢姑娘喜欢男子么?楚兄弟……姑娘……

“这是什么?”楚兄弟指着床头的黄符,没注意到卓云的异样。

“辟邪的,它叫……算了,它没有名字。”卓云收起遐想,兴冲冲地炫耀道:“若有邪祟靠近,它会发亮自燃,还能发出尖厉的啸叫,胆小的邪祟就吓跑了。”

卓云犹嫌不足,又铆足劲儿画了几张,贴在床尾、门口和窗户旁边,又让楚兄弟靠墙睡着,自己抱着剑睡在外面。不知是不是黄符起了作用,邪祟没来,两人得了一宿安眠。

回道观的这天早上,卓云买了干粮,给老道士买了些梨子苹果,楚兄弟如影随形地跟着,像一只巨大的拖油瓶。房间里的符箓没揭,索性送给店主镇宅。店主嘴上感激心里生气,送瘟神似的把他们送走,回头就把符撕下来扔掉了。

卓云没钱买马,靠一双肉脚往回走。出城不久遇见一队送货的马车,领队的中年汉子姓赵,人称赵老大,是个讲道义的生意人。临近月娘节,酒肉果蔬的需求量大,送货的生意兴隆,赵老大心里高兴,得知两人与自己同路,便热心地捎他们一程。卓云感激不尽,分了些梨子给大家,暗叹一声幸运,这一趟能省下不少脚力。

太阳越升越高,已不似夏天那般热烈。

卓云仰面半躺着,闭着眼睛晒太阳,阳光暖暖的,马车晃悠悠的,像一首无声的催眠曲。楚兄弟目不暇接,他看山看水看树木,又看花看菜看稻田,偶尔飞过的鸟,一闪而过的兽,都能吸引他的目光。

这是专门载货的马车,没有围棚,视野很开阔。

“你没来过乡野吗?”卓云指向远处的山峦,小山一座连着一座。

“我不知道,就是觉得很新鲜,似乎曾经见过但又好久未见了。”楚兄弟摇着头,难得多说了一句:“我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一个人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那里没有人没有物,没有声音也没有颜色,到处都是一片混沌。”

卓云听他说得奇怪,又见他眼睛里重现迷茫,劝道:“你这是失忆的毛病,说不定老道士能治,他是我师傅,是个很有本事的道士。”说着递了个馒头给他:“凑合着吃吧,等回到静心观,让你尝尝我做菜的手艺。”

两人啃着馒头一时无话。

真是枯坐无趣,卓云讲了他捉妖的故事:“我十三四岁学了本事,又苦练三年多,正值年少气盛,便瞒着老道士去捉妖除邪。第一个主顾是位老人家,她来庙里烧香,说家里出了不寻常的怪事。老人家养了只凶猛威风的公鸡,一直是卯时初打鸣,后来那鸡犯了邪性,寅时初就打鸣,足足提前了一个时辰,搅得人和鸡都没精神。”

“怎么不卖掉,或者杀掉?”这是楚兄弟说过最干脆狠辣的话。

“我当时也这么问,可老人家舍不得。没有这只鸡,谁叫她起床呢?没有这只鸡,黄鼠狼和野猫就会拖走母鸡;没有这只鸡,母鸡就不能孵出小鸡仔……”

楚兄弟莞尔,卓云也笑起来:“后来我去了老人家里,见了那只鸡,察觉不出妖邪之气,画了符又念了咒也是枉然。我不肯示弱,借口在老人家留宿一晚,丑时便去鸡圈旁边守着,没想到真捉到了罪魁祸首。”

卓云故意停下来,楚兄弟便问:“是邪祟吗?”

“不是邪祟,是一个人,还是个非常有钱的人。”

楚兄弟大惑不解,卓云讲得更起劲,绘声绘色的模样足以和说书先生媲美:“两里外有个富裕人家,十分抠搜吝啬,他雇了几个长工又心疼工钱,便想让长工多干活少休息,因此每到寅时就学公鸡打鸣喊长工起床。老人家的公鸡耳朵灵,别人听不到的它能听到,它哪有那么多心眼,还以为是同伴打鸣,便殷勤地鸣叫起来。”

几个故事说完,便到了元宝山脚下。

拉车的马脚程很快,此刻太阳高高挂着,阳光给山镶了一层金边,显得几分壮观。卓云的手随着山势起伏,描着山的形状:“两边高中间低,像不像一锭大元宝?元宝中间就是我的静心观。”

“这条路来来回回我走了十几年,闭着眼睛都能走回观里。”卓云拾级而上,他见楚兄弟好奇,便将熟识的草木说给他听。恰好旁边有株枣树,树干健硕枝繁叶茂,叶间藏满了红色青色的枣子,卓云摘了最大最红的一颗递过去:“尝尝吧,甜得很。”

楚兄弟不疑有他,接过来咬了一口,竟然酸的可怕,忍不住皱了眉头。

卓云捧腹大笑:“亏得你长了一副聪明人的模样,真是太傻了。枣树硕果累累又无人看守,倘若是甜的,早就被人摘光了,哪轮得到你我。”

楚兄弟并不生气,一口吞掉枣子慢慢咀嚼着,像是在品尝苦味。

不止望梅止渴,望枣也能止渴!

这下轮到卓云皱眉了,仿佛酸枣吃在自己嘴里,酸的津液直流。

“小道长可回来了,吴老道刚刚还在念叨你。”有下山的香客看见卓云,远远地打招呼,他凑近看见楚兄弟,笑呵呵地拱了拱手:“小道长结交了同龄的朋友,可喜可贺。”

“老道士念叨我什么呢?”

“说你翅膀硬了,嫌弃老头子无趣,他也管不住了。”

香客笑呵呵地远去,卓云扯了楚兄弟一把:“咱们快走吧,山里的蚊子厉害,我倒是不怕的,你这细皮嫩肉的就遭殃了。”

说话间有蚊子落下来,他眼疾手快一巴掌拍死,掌心留下一点红色。

楚兄弟看在眼里,当有飞虫落在脖颈时,他照着葫芦画瓢,抬手就拍过去,谁知不是蚊子竟是土蜂,脖子上迅速鼓起脓包,传来阵阵刺痛。

“土蜂不能打,它会先和你拼命!”卓云真是哭笑不得:“你别理它,它自己就飞走了。”他从土坡上采了株野草,使劲揉搓着,将汁液涂在蜇伤处,心想楚兄弟不是太娇生惯养就是太傻,怎么连生活常识都不懂。

两人边走边玩,回到道观时天都黑了,大殿里亮着烛光空无一人,卓云先给三清神像烧香磕头,才绕到殿后的院子里——那是师徒俩吃住的地方。老道士的房间暗着,卓云正纳闷呢,仔细一瞧吴老道正缓步走来。

吴老道鸡皮鹤首,看起来七八十岁了,精神矍铄。

“怪不得喜鹊叽叽喳喳地乱叫,我猜就是你回来了。”吴老道捻须笑着,看见徒弟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他故意板着脸说:“小崽子,一走就是半个月,亏你还知道回来!”

“哎呦老道士,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卓云先认错后诉苦:“还有饭菜吗?剩饭也行,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楚轻辞觉得奇怪,俩人一个叫小崽子一个叫老道士,一点也不像师徒。

吴老道从厨房端来饭菜,卓云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阵,又忙着将水果拿过来,殷勤地说:“这是楚兄弟孝敬您的,皮薄肉厚,特别甜。”

“不是我……”楚兄弟是老实人。

吴老道知道卓云捣鬼,笑看着并不戳破,说了些迎客的客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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