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梧脚步虚浮,无力起身,只得由景程扶着坐回椅中。
景程见他面色极差,赶紧推开门找奚远,让他把鬼医叫过来。
东梧却制止道:“不必折腾,休息一晚就好。”
奚远早已把东梧搀起,娴熟地扶到榻上躺下,又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倒了粒丸药出来,喂东梧吃下。
奚远又让人叫过来杜若,让她收拾出一间客房,把东梧安置过去方罢。
景程在房间外候着,一边担忧一边庆幸,幸好带了奚远过来。
东梧这是怎么了?他年少时与东梧一同在兵营集训时,觉得东梧身体很好啊,而且是特别抗造的那种。
东梧服药后脸色缓和了很多,奚远在旁边给他擦着汗道:“殿下难道忘了,今日是朔月?”
东梧望向窗外:“的确忘了,今日竟是初一。”
当年给陆衍补魂时,他的命魂受到损坏,一到朔月就会全身无力,畏寒心悸,严重时甚至无法动弹。
奚远道:“殿下近来太过劳心劳力,竟连朔月之日都忘了,殿下该注意身体才是。”
东梧嗯了一声,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奚远见东梧已无碍,便让景程回房休息。刚送走景程,便见阴卫正在门口拦人。
阴卫所拦之人,正是成安和赵远游。
成安对阴卫道:“大哥通融一下,让我们见一见阎罗王殿下。”
阴卫拦着不让进:“殿下已经休息了,不见客,二位请回吧。”
赵远游拉住成安,对阴卫道:“我与六字尺案有关,有些事想要当面跟殿下说,还请阴卫大哥汇报一声,多谢。”
阴卫不知东梧身体有恙,只当他休息了。一听与六字尺案有关,便犹豫着要不要去跟东梧汇报。
奚远上前阻拦道:“殿下近来有些劳神,二位改日再来吧。”
却听房间里传来东梧的声音:“让他们进来。”
奚远有些意外,只得带他们进去。
两人进去时,东梧已经坐起身来。
成安看着东梧,好像重新认识了他一次。
刚才在人群里时,东梧穿一身彼岸花纹的黑色锦服,被众人簇拥着,颇有帝王的威仪,他觉得那个时候的东梧很陌生。
而现在,东梧换回了常服,发髻松松地挽着,仿佛又变回了凤梧。
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凤梧。
赵远游匍匐在地,跪拜了下去:“罪民赵远游,参见阎罗王殿下。”
成安还在愣神,忘了跪拜,赵远游拉扯他的衣袖,他才回过神跪下道:“我……不是,小人成安,参见殿下。”
东梧道:“起来吧。”
成安想站起身,却见赵远游依然跪着,只得跟着继续跪。
赵远游道:“罪民来向殿下请罪,想必殿下也已知道,我们赵家也参与了六字尺案。罪民不敢奢望殿下宽恕,只是来问一问殿下会如何处置赵家,我们好安排后事,也好有个准备。”
成安明明很希望赵家倒台,可听赵远游如此说,心里泛起来一丝同情,但很快又被仇恨压下去。
东梧道:“你们赵家视人命如草芥,与阴官相互勾结,谋取暴利,其心可诛。律法司必定不会轻饶你们。”
赵远游全身颤抖了一下,沉默着把头伏的更低,几乎贴到了地面上。
成安看了下赵远游,对东梧道:“赵远游并没有参与他们家的买卖,也要接受处罚吗?”
东梧道:“要不要接受处罚,须得尽了阳寿,亡魂来了阴界,接受审判后才能确定。你们赵家每一个人都是如此,趁着阳寿未尽,多做点善事,来阴界时可减缓刑罚。”
赵远游眼圈泛红地抬起头,问道:“您的意思是,我们暂时还不用伏法?”
东梧道:“是。”
“我们到死之前,都平安无事?”
“是。”
赵远游又磕头下去,道:“多谢殿下,罪民一定将您的恩典告诉家人,让他们积德行善,争取死后减刑,再也不做违法之事。”
东梧点头,问他们还有其他事没,赵远游答没有了,要拉成安起身作辞。
成安不想走,他还有话想跟东梧说,他让赵远游先走。
奚远想让东梧休息,委婉地要赶成安走,却被东梧打断,将成安留了下来。
奚远想劝一劝东梧,让他明日再处理公事,可东梧很执拗,并没有让成安走的意思,奚远无奈,只好将赵远游送出了门。
房门一关,只剩成安和东梧两人。
成安问道:“我可以站起来了么?”
东梧还没说话,便倒了下来。
成安慌了,忙冲过去扶住他:“凤梧。”
东梧借力靠在榻上,有气无力地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成安道:“我没什么想问的。你是怎么了?要不要我去叫人?”
东梧摇头:“不必,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成安拿过一个枕头,垫在东梧背后,又把被子盖在他身上:“身体不好还来这里处理公事,你不是一呼百应的阎罗王么,怎么还这么操劳?”
东梧制止他道:“我没事。”
成安挨着他坐下,看到他穿着雪白柔软的衣服,目光温柔缱绻,看上去很软弱,毫无平常的锋芒。
看得成安心砰砰直跳,鬼使神差地伸出衣袖,去给他擦额上的汗。
东梧没有躲。
成安醒过神来,放下手,觉得自己真是鬼迷了心窍,怎么产生这样的心思?
成安有些不知所措,东梧没有说话,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成安打破沉默:“那个……你们阴间还要不要勾魂的小鬼?”
东梧道:“你要来吗?”
“不行,勾魂小鬼是不是得天天去阳间勾魂。”成安道,“你身边缺不缺侍卫,我死了以后要来做侍卫,那样能天天看到你。”
“不是,我是说……”成安赶紧解释,“我是说做阎罗王身边的侍卫,得多威风。”
“只怕你到时候会反悔。”东梧道。
“怎么会反悔,我还怕你不要我呢。做阴间的侍卫多好,不用来回来去的投胎,还能保护你,一举两得。”
“保护我?”东梧嘲笑道,“大言不惭。”
“那不然,端茶递水的也行,就跟你门口站的那位老兄一样。”成安道。
“奚远么?”东梧摇头,“你更加做不来。”
成安不无遗憾地说:“既然都做不来,我只好继续投胎做人了。”
东梧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
成安看着东梧,叹道:“为什么是我?”
“什么?”
“如果是为了查案,在赵远游或者周九歌他们身边,会更容易查清楚吧?为什么在我身边?你收留我,还一直护着我,难道只是为了查案?可如果只是为了查案,又何必在查清楚之后,还大费周章地保护我?”
东梧道:“我只是想减少一点你对我的怨恨。”
“怨恨?”成安不解,“我们家的灾祸是报应,跟你又没关系。你是高高在上的阎罗王,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怎么可能怨的着你?”
东梧道:“你若想知道,等以后来了阴界,自己来找我问吧。”
“这可是你说的。”
“什么?”
“等我死了去找你,你的人可不能拦着我不让见。”
“没有人敢拦你。”
成安很满意,忽然想起来什么,向怀中摸索去:“哦对了,我带了你喜欢的桂花糕。”
成安摸出一个纸包,递给他。
东梧接过,打开纸包,一瞬间,饴糖和桂花的香味飘了出来,很是诱人,他拿了一块吃起来。
成安道:“放的有点久了,是不是没那么好吃了?”
“不会,很好吃。”东梧吃完,又拿起一块。
成安道:“你慢点,有人知道堂堂阎罗王,见了桂花糕跟个孩子似的吗?”
东梧边吃桂花糕,边听着成安聊这聊那,身上的不适也没那么厉害了,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他竟渐渐有了倦意。
成安给睡着的东梧盖好被子,觉得自己也没什么理由待下去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成安心里虽不舍,但还是决定现在就离开。
成安给东梧关上门,却见奚远一直守在门口,奚远见他出来,冲他点了点头,便进房间里去了。
成安心想,太辛苦了,他确实做不来,看来不光阳间的人不好做,阴间的鬼也不好当。
从东梧的院子往外走的路上,有一片竹林。
成安经过竹林,听见竹林中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他转头一看,只觉得头皮发麻。
竹林里有一个人影弯腰跪在地上,动作非常诡异,不知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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