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韩万夫所说,陆衍被贬之后,阴律正式推行。
军队中实行首级军功制,在战场上以敌人头颅数算军功,按军功大小升职。
如此,许多无权无势的阴兵晋升飞快,挤走了不少老兵。
老兵们自然不会服气,上来的新兵也不肯示弱,逐渐分成两派,矛盾愈演愈烈。
新上来的人里,有一个名叫陈仓的人最为出彩,陈仓骁勇善战,几乎次次都斩获最多的人头数。
渐渐的,陈仓升成了副将,在崔允的支持下,与韩万夫职位等同,平起平坐。
虽然首级军功制实行以后,镇阴军迅速发展壮大,但其实内部极不团结,暗地里分成两大派,一派以韩万夫为首的老兵派,一派以陈仓为首的新兵派。
战后,抢夺人头的事时有发生。
上个月,镇阴军出征去剿犯界的百足氏,回来后,两个阴兵便因为争抢人头打了起来。
老兵派孙符和新兵派李小伍为了一个人头大打出手。
计头官见实在弄不清到底是孙符的,还是李小伍的,便以李小伍刺的敌人要害部位为理由,把人头判给了李小伍。
李小伍因此而人头数满,做了伍长。
孙符回去后越想越不服气,于是把李小伍叫出来暴揍了一顿。
李小伍非常生气,咽不下这口恶气,叫了新兵派的一帮兄弟,去找孙符讨债。
孙符不肯示弱,也找了老兵派一帮兄弟,两帮人大打出手。
孙符一直身体不好,又是打架又是斗气,回营后便旧病复发,当天夜里就死了。
老兵派的众人一看孙符死了,纷纷表示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得为孙符讨个公道。
于是,老兵派众人抬着孙符的尸体大闹新兵派,把整个兵营搅了个天翻地覆,要李小伍出来偿命。
新兵派的人不肯认账,说孙符本来就身体不好,他是病死的,他的死与李小伍无关。
这事越闹越大,惊动了韩万夫。
韩万夫了解了前因后果,也非常生气,把陈仓叫来,让他给个说法。
陈仓罚了所有参与打架的阴兵十军鞭,并且给李小伍撤了职,把他从伍长位子上拉了下来。
韩万夫一直对新兵憋着一口气,他对这个处理结果并不满意,说杀人偿命,要求陈仓处死李小伍。
陈仓却不肯示弱,说孙符本就有病,并非被打死的,所以李小伍无罪。
韩万夫大怒,与陈仓争执半天,两人各不让步,两边阴兵也怒目相对,剑拔弩张。
韩万夫一怒之下去找崔允,将陈仓罔顾军法,纵容部下杀人一事告知崔允,讨要个说法。
崔允亲自去了兵营,详细了解了情况,并赞同陈仓的处置。
韩万夫哪里肯服气,崔允将韩万夫安抚了一番,又打了李小伍五军鞭,把此事了结下来。
事后,又将韩万夫和陈仓叫到跟前,让他们团结起来,不能再搞分裂。
韩万夫只得忍气吞声地答应下来,实则一口气憋在心里,直忍到陆衍回来。
陆衍哪里肯让老部下们受这份委屈,听完后,当即起身,去了兵营。
陆衍突然到来,兵营里一阵躁动。聚众摔跤的不摔了,烧火煮饭的不煮了,纷纷过来参拜陆衍。
各百夫长千夫长集结阴兵,陈仓等军官也得到消息,赶忙出来参拜。
不一会儿,偌大的校场便站满了人。
陆衍站在高台上,看着镇阴军的数量恢复如初,甚至比以往更多,宏观上说,这自然是阴律带来的好处。
但是,阴律也带来了许多坏处。
放眼望去,他熟悉的老部下一个个灰头土脸,新兵们则精神抖擞,腰杆子挺的笔直,对比一目了然。
陆衍心里非常不爽。
原本他下界之前,镇阴军就受奸人所害,损失惨重,东梧不顾他镇阴军受挫,杀他副将。
这本就亏待了他们,东梧不是说会好好安抚镇阴军?不是说不会让将士们心寒?
这叫好好安抚?这叫不让他们心寒?
陆衍给众阴兵训了话,鼓舞了一番士气,众阴兵齐声呐喊,老兵们尤其喊的响亮,腰杆子不由自主挺直了。
陆衍训完话便解散了众阴兵,只把陈仓单独留下。
陈仓站的笔直,任由陆衍打量。
陆衍道:“你就是陈仓?”
陈仓答道:“是。”
陆衍抱臂,边围着陈仓打量边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好名字。”
陈仓大声答道:“多谢将军夸奖。”
陆衍道:“我这是夸你的意思么?”
陈仓又大声答道:“将军说好就是好!”
陆衍一手搭在他肩头,掌心用力,皮笑肉不笑地道:“好,很好,有觉悟。我镇阴军里就缺你这样的人才。”
陈仓用力抵抗着陆衍的攻势,咬着牙答道:“多谢将军夸奖,属下愧不敢当!”
直到陈仓腿软地快要站不住,陆衍才放了手,道:“听说你手底下有一个叫李小伍的人,他杀了人?还听说你不肯处置此人,崔大人难道没教过你,杀人要偿命?”
陈仓答道:“将军误会了,李小伍没杀人,死的那个人原本就有病,心脏不大好,他是自己病死的。”
陆衍正要开口,陈仓却又接着道:“将军,李小伍也是你手底下的人,还有,我也是你手底下的人,不是崔大人手底下的人。”
陆衍闻言,怒极反笑:“好,很好。我陆衍带兵打仗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自己下属教导,我陆衍真是受教了。来人!”
几个阴兵听令而来,陆衍道:“李小伍因私怨杀人,按军规处斩,陈仓顶撞上级,罚军鞭二十。”
陈仓紧绷着嘴角,被阴兵架走,满脸不服气。
见此情形,早有一个有眼色的新兵溜走,急忙请救兵去了。
校场上,陆衍高坐上首,看着李小伍被行刑。
李小伍被五花大绑,跪在校场上,两个阴兵站在他左右。
其中一个阴兵捧着酒坛喝了口酒,喷在手中的大刀上,正要举起来砍李小伍的头,却听一个声音喊道:“陆将军,刀下留人。”
陆衍转头一看,是崔允赶来了。
陆衍道:“好久不见啊崔大人,二十多年没见,崔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消息灵通啊。”
崔允走过来道:“陆将军,此事详细经过我都了解了,这孙符并非是李小伍所杀,还请陆将军放了李小伍。”
陆衍笑道:“崔大人管的未免太宽,军中自有军规,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崔大人来管吧。”
崔允道:“阴律好容易推行开,你如此做法有失公正,明显是在偏袒你那些老部下,虽然杀李小伍事小,可影响甚大。天平一旦失衡,阴律就会失去效用,到时会覆水难收啊。”
陆衍道:“如何有失公正?李小伍聚众斗殴,导致孙符惨死。孙符是有病,但若没有聚众斗殴这回事,他如何会死?”
崔允道:“陆将军说的不无道理,孙符的死李小伍是有责任的,事情可大可小,如何处置都不算错。关键就在于将军的态度,新人本就处境艰难,将军若还要站在旧部下这一边,新人就更加没有立足之地,长此以往,不利于军队的发展。”
陆衍哼了一声,表示不屑:“老生常谈!我带兵打仗这么多年,也没见哪次因为惩戒部下耽误军队的发展。”
崔允道:“现时不同往日,将军应当把新人旧人团结起来,消除隔阂才是。”
陆衍道:“我问你,你养了多年的马被别的马抢了马棚和草料,被别的马骑在脖子上,你会无动于衷么?你的马与你一同浴血奋战多年,还背着你从死人堆里逃出来过,你会看着它们被别的马践踏吗?”
崔允道:“我会把草料均等分给每一匹马,安抚老马,接纳新马。”
陆衍摆手:“少来!我可没崔大人这么高的格局,我陆衍小人物一个,只分的清有恩的和有仇的。”
陆衍不再理会崔允:“行刑!”
刽子手举起刀,往李小伍脖子砍下去。
崔允拿出阎王令,高高举起道:“阎王令在此,我看谁敢乱来!”
阎王令一亮出来,在场所有人纷纷下跪,陆衍啧了一声,只好跪下来。
李小伍最终是没有杀成,陆衍眼睁睁看着崔允扬长而去。
陈仓虽然被打,可神情却毫不甘心,甚至还带着一点快意。
陆衍恼怒不已,忍气吞声地离开兵营,回了将军府。
回府之后,江舟早已沏好了新茶,在香炉里燃起了青麟髓。
陆衍换了衣服,在熏香里喝着茶,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
好个崔允,等着他的,这事儿绝不可能就这么过去。
江舟在一边道:“军营也去了,殿下也见了。接下来会有各位大人接连拜访,恭贺将军归位,还有……”
陆衍正不爽,不耐烦地道:“都给我推了,一个也不想见,就说我病了。”
江舟哗啦哗啦翻着草纸小本子,拿笔在上面圈圈叉叉:“哦,好,都、推、掉。那,三天后的凤神祭典还要去么?”
陆衍道:“当然要去。”
江舟道:“不是病了么?”
陆衍道:“说我去凤鸣山泡温泉养病,理由不是一找一大堆吗?怎么还问起我来了?”
江舟拿小本本记好:“将军看起来心情很差啊,谁敢给我们将军气受?”
陆衍道:“还不是那个老正经,老腐朽,一个人身上栽两次,这也算是破我纪录了。”
江舟收起小本本,一脸了然:“原来是崔大人啊,崔大人处境很糟糕啊。”
陆衍道:“他处境糟糕?那我岂不是烂到泥地里?”
江舟竹筒倒豆子般道:“将军不知道,自从将军下界,崔大人的日子就没有好过过。先是赵大人钱大人孙大人联合起来弹劾他,再是李大人和周司主处处和他作对,暗地里给他使绊子,明面上反对他的主张,让他在朝中寸步难行。还有郑大人抓住他和北阴官吏私下来往的小辫子,对殿下说他因受人排挤生了异心,要另寻他主,甚至劝殿下将他杀掉……”
陆衍道:“如此说来,他的确处境够艰难的,殿下什么态度?”
江舟道:“殿下一直站在他这边,别人说他坏话,殿下不听,说他有异心,殿下不信。虽然有那么多人排挤他,他也依旧地位稳固地站在阎罗殿里。言而总之,崔允还是崔允,稳如磐石,无坚不摧……”
“打住!”陆衍制止了他,“你哪来这么多八卦?”
江舟道:“不是八卦,将军不在,我得时时刻刻留心上面的动静,以防有什么对将军不利的事发生。”
陆衍微笑着拍拍他肩膀道:“没什么不利的事发生,洗洗睡吧。”
江舟道:“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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