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饭难得

次日用过早饭,三人去禅房寻王道士,却被清风告知王道士进城了,说是去李翰林家取书。

原来这下寺藏经不多,王道士只能找名家大观借书回来誊抄,杨秀才便是敦煌望族李家雇佣来下寺抄经的,他的工钱自然也是李家出。

藏经洞的钥匙只有一把,王道士随身携带。

见进藏经洞无望,三人就在寺中帮清风做些杂事打发时间,等王道士回来。

杨秀才抄完十来页经,把半干的墨迹拿出来晾晒,见唐徐两人在做活,呵斥了清风一顿。

读书人哪里能做这些粗活。

“不打紧的,杨先生。”

唐颂挽着袖子,露着白净的胳膊,卖力地劈着柴。徐图拿着笤帚,扫得尘土飞扬,想着赶快打扫完卫生,去帮清风清理佛龛中的积沙,顺便近距离欣赏壁画。

杨先生说什么都不准他们再做粗活,推着两人进了自己的屋子。

室内陈设与三人的厢房一样,只是多了一张木桌和一把椅子,上面摆着文房四宝。那张土炕一多半被书籍经卷占据,又叠放着几床被褥,竟找不到一处落座的地方。

两人坐在炕沿上,杨秀才想让他们帮忙抄写整理经书,毕竟这样才符合文士身份,说着说着,三人又谈天说地起来。

杨秀才问两人在西洋求学多年,专攻何术。

一曰历史,一曰金融。

杨秀才不懂金融为何物,唐颂也不知道怎么给一个八股秀才解释金融,简而言之就是跟钱有关的学科。

杨秀才听完回答,对徐图的印象比唐颂高了几重,接着让二人写两个字让他过目。

徐图没学过软笔,只说自己字丑婉拒了杨秀才,倒是唐颂提笔墨了一首的《春夜喜雨》。

“这字倒有几分鲁公遗风。”杨秀才捋了捋胡子,赞赏地看了一眼唐颂,他倒是小看这个学商贾之道的后生了。

唐颂笑而不语,她小时候练过颜楷,以前为了不练这无用功没少跟她妈吵架,没想到这童子功在这里倒有了用武之地。

杨秀才搬来一张条凳,让唐颂誊抄,徐图研墨熨纸。

三人在房里忙碌半天,直到晌午清风喊吃饭才出房门。

这顿午餐是唐颂三人入阵后吃得最差的一顿,只有一盆面片,一碗醋,一碟盐。

柳雨霏尝了一口加了盐的面片,粗糙的盐粒咯得牙疼,硬嚼了几口咽下去,就放了碗。徐图加了两大勺醋,囫囵吞枣地吃了半碗,只觉得满嘴都是碱和醋的味道,有些犯恶心。

唐颂也吃不下,端着面碗磨洋工,看着清风瘦小的身子和凹陷蜡黄的面颊,想来这孩子多半营养不良。她一问,果然这寺里一日三餐都是粗粮主食,很少吃菜肉。

杨秀才见三人食欲不佳,心下便有了答案。

他们三人现下虽遭了难,但多半是锦衣玉食长大的,自然吃不来下寺的粗茶淡饭。

他无奈叹道,这两年收成不好,能有面片吃就已经很好了,多少人家连粗糠都没得吃。

三人一听,心中一紧,他们在心里做过过苦日子的心理建设,但没想到苦到了这般光景,也不再矫情,默默将面片吞了下去。

傍晚,王道士伴着夕阳归来,听杨秀才说唐徐两人能写能读,顿时心花怒放。

王道士放下包袱就跑去看唐颂抄的佛经,他虽不识几个大字,也觉得这字写得极好,香客们肯定喜欢。

看完字,王道士当即决定明日再去榆林窟借些经来,不能浪费了唐颂这么好的一个劳力。

晚上还是吃碱水面,只是分量减半,王道士大方地让清风捞了一碟咸菜出来,算添了个菜色。

唐颂见王道士高兴,朝徐图使了个眼色,徐图心领神会,问王道士能否让他们进藏经洞一看。

一说到藏经洞,王道士脸上的笑意瞬间就褪了个干净,眼珠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眼角沟壑盛满了怀疑。

徐图又说他在西洋学习历史,这莫高窟历经数朝,是世界瑰宝,藏经洞里的经书画卷更是人类最珍贵的宝藏,他只求王道士让他亲眼看看这些宝贝。

徐图这番话都是肺腑之言,真情溢于言表。

王道士和杨秀才微微侧头,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天色不早了,明日再看吧。”王道士淡淡说了一句。

徐图闻言,高兴地差点蹦起来。

唐颂注意到了两人刚才的对视,觉得这事儿没那么容易。

王道士虚虚看了徐图一眼,不再言语,端着碗大口吃起来,心道那一洞经书是他冒着被土匪杀,走了八百里路才守住的,哪里能让你轻易看到了。

第二天清晨,三人连饭都没吃就在王道士房前等候。

“你们干啥嘞?”清风端着煮好的清粥,见三人呆站在师父门前,十分不解。

一问,王道士天不亮就出门去榆林窟了,要个七八日才能回来。

徐图愣了一瞬,暗道被这老道摆了一道。唐颂劝他不必急于一时,反正日子还长。

又波澜不惊地过了五日,顿顿面片吃得三人听见吃饭就神色恹恹。

唐颂见柳雨霏一张白嫩小脸都成了菜色,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别任务没完成,人先嘎了。

她自己吃什么倒是无所谓,毕竟是神侍之躯,象征性吃点东西不饿死就行。

现在是1905年春天,到1907年还有差不多两年。

晚上,三人躺在炕上讨论烛阴大人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们送到1907年。

讨论结果是,天神的心思你别猜,猜也猜不到。

唐颂点了点背包里的钱,已经不多了,但买点好吃的打打牙祭,补充点营养还是够的。

唐颂跟杨秀才说了声要去新店台一趟,下午的誊抄等她晚上回来补上。杨秀才一听她要去新店台,从匣子里数了二十文钱让他带块好胰子回来。

唐颂一早就出了门,因为寺里唯一的毛驴被王道士牵走了,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她选择走着去。

当她看到友来客栈的酒旗时,已午时三刻有余。

赵掌柜正在门口送客,见到汗流浃背的唐颂,连忙招呼伙计拿毛巾和茶水来。

“唐公子,怎的不叫个车嘞。”赵掌柜见这后生一口气喝了三碗茶,猜她是走着来的,“要不在楼上小憩一下?”

唐颂摆摆手,本来就没钱,哪里敢开房休息,谢绝了赵掌柜的盛情。

从莫高窟走到新店台倒是不累,就是没料到这一路上没有一处水源,也无卖水的摊贩,途中渴得嗓子都要冒烟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赵掌柜得知唐颂在下寺帮忙誊抄经文,连忙双手合十,直道阿弥陀佛。他让伙计上了茶饭,两人边吃边聊。

唐颂从赵掌柜口中得知了许多王道士和杨秀才的信息,

酒足饭饱,唐颂刚掏出钱袋,赵掌柜就挡了回去,说他哪里能收佛祖座下的银钱,莫要折了他的福寿。

这样一来唐颂也不好硬给,承诺下次来给他带一卷手抄的经文,赵掌柜连连感谢,又让伙计拿来一盒枣糕,说是给佛祖菩萨的供品,烦请她带回去供奉。

唐颂从善如流,提着盒子在隔壁的杂货铺买了一块胰子,一罐猪油;又见那熟食铺子的烧鸡油亮,想着他们自从到了下寺就没见过荤腥,便买了一只;路上又有小贩在卖一种青菜,她见不少妇人在买,一问一背篓也才八文钱,她连篓带菜给包圆了,买完东西,搭了最便宜的驴车,满载而归。

清风见唐颂带着许多东西回来,眼睛只冒亮光。

平日的饭食都是清风负责,今晚唐颂主动请缨做饭,杨秀才一听她要做饭,就搬出“君子远庖厨”之类的圣人言,说她这样有辱斯文,见她不听就吹胡子瞪眼回房抄书去了。

清风见背篓里有榆钱,还有一整只烧鸡,欢天喜地地喊着“过年了”。

唐颂将榆钱淘洗干净,用油盐炒了一大盆,虽然没有别的调味品,但胜在猪油拌得多,闻起来喷香。

众人都许久未见荤腥,吃饭时没人谈笑,只有碗筷碰撞声,连平日少食的杨秀才今晚都配着烧鸡吃了足足两碗杂豆饭,那“有辱斯文”的炒榆钱也没少吃。

饭后听清风讲上次见荤腥还是前几年过年的时候,吃了一顿饺子,不过没有肉,只有些肥油和在菜里面。

唐徐柳三人生长于中国人民生活水平最好的年代,听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这样说,心里酸酸的。

过了两日,王道士满载而归,除了经书还带回来了一个画匠。

敦煌百姓最熟《西游记》,王道士自己也是三藏法师的死忠粉,他打算让画匠在佛窟的门扇上画上几个人物。

要作画的门扇就在16窟,只是那座佛龛现在没有名字,是斯坦因在两年后给他编的16号。

老画匠觉得这寺庙香火不旺,捞不到多余的油水,想要快些画完,寻找下家,于是当天下午就开工作画。

柳雨霏从小学画,这些日子天天做杂活,枯燥至极,好不容易碰见个搞艺术的同行,哪里有不去围观的道理。

日子风平浪静,王道士却日日早出晚归化缘,只为了即将到来的浴佛节办得漂亮。

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杨秀才从匣子里掏出那块新买的胰子,烧了两大锅水,让唐颂和徐图梳洗收拾一番。

唐颂看着一大锅冒着热气的水,很是吃惊。

这里水资源极度紧张,这样奢侈地用水梳洗,还是穿越后头一回。

梳洗完,唐颂问是不是要去见什么人。

杨秀才笑而不语,从箱子里拿出压箱底的青绸长衫穿上,佩戴上了平日不戴的玉佩,只说跟着他去就是,哪里这许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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