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到半夜,徐图困得头如小鸡啄米,后半夜都是唐颂一人在守。
在佛窟守了几个通宵,别说盗贼,连只老鼠都没看见。
几个大夜下来,唐颂安然无恙,倒是徐图因为更深露重受了寒,发起高热,咳得惊天动地,人都蔫了,只能卧床休养。
近来寺里香客繁多,连给画工打下手的柳雨霏都去了厨房帮清风,这熬药换水都要人手,唐颂只好向李翰林告了假。
杨秀才请了大夫来看,开了几服药,吃了三五天却不见效果,徐图咳得越来越严重。
“秀才你说这小徐先生莫不是得了痨病?”
“我瞧着像。”
“这痨病治好要几多钱啊?”
“这痨病可治不好。”
“啊?那岂不是会死。”
“差不多哦——”
“那棺木得先备下,冲冲病气也好。”
……
唐颂在房内给徐图喂水,两人听着王道士和杨秀才在屋外说话,脑袋直冒黑线。
徐图费力撑起身子,忍着喉间刀刮般的疼痛,大声道:“我只是呼吸道感染,又不是肺结核,死什么死!”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到王道士说话,他就没来由地火大。
“你跟他们计较这些干嘛,他们又不懂。”唐颂将徐图按下。
徐图本来胸就闷疼,听两人在商量在商量自己的后事,胸就更闷了,连带脑袋都闷疼。
“要是有药就好了。”徐图喃喃道。他们有肉白骨的太阴之精,去没有能治人类普通病症的药物。此时此刻,敦煌还没有西医,根本开不到西药。
徐图暗自悲伤,要是有几片阿司匹林和对乙酰氨基酚他也不至于差点把肺给咳出来,就算没有这些来片布洛芬止疼也好啊。
“索大少、李三少,您二位来啦——”杨先生谄媚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嗯,我们来看看小徐先生。”
王道士与两人寒暄两句就陪香客去了。
李弥和索祈春撩开门帘,只见徐图面颊虚弱地半躺在炕上咳嗽,脸色惨白,全然没了平日里神采飞扬的模样。
两人不禁眉头紧锁,露出严肃的神色。放下手里的东西,殷切地询问了一阵,得知不是痨病眉间才舒展些。
“我母亲从兰州得了名方神药,说是能治百病。”索祈春从怀里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放到桌上,“二舅哥试试吧。”
唐徐对视一眼,他们手里的太阴之精都派不上用场,索祈春能有什么神药。
“什么药这么神,敢说包治百病?”徐图虚弱一笑,山海之境里的琪花瑶草都没有能包治百病的,他倒想见识见识这“神药”。
索祈春答道:“此药名曰阿司必林——”
唐颂闻言一怔。
李弥见两人神色微变,心道他们认识这药且知道这药的厉害之处。
“我这儿还有个汤药方子,名曰阿司必林汤。”索祈春掏出一张药方,念道:“阿司必林存于杨柳树皮津液之中,味酸性凉,能使内热由表消散。”
唐颂打开纸包,里面是一粒一粒的小圆片。
“这阿司必林与石膏一同煎水服用,能存于人体,驱热聚气。”索祈春念完药方,又让小厮从补品堆儿里拿来石膏粉交与唐颂。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徐图听完索祈春的话,笑得咳起来。
“二舅哥你笑什么。”索祈春不解,“你仔细笑岔了气。”
唐颂听了也笑出了声:“索大少,阿司匹林就是你说的神药啊?”
“是阿司必林!”索祈春纠正道。
“两位先生认得此药?”李弥问道。
“不过是音译的差别,这药就是个常规药,不是什么神药。”徐图咳着给两人解释。
阿司匹林是德国拜耳公司研制出的一种药物,能抗炎症、退热、镇痛,价格低廉,携带方便,是居家旅行必备之品。
“便宜?我母亲花了三十两银子才买来这个药方和这一小包。”索祈春母亲在兰州病了一场,看了许多名医都不见好,直到吃了这石膏阿司必林汤才好,所以才花了高价钱买回来。
徐图听了这话,看着小圆片,陷入沉思。他学历史,知道阿司匹林在二十世纪初就传入国内,可在中国西北却无人知晓,连索家这样的名门望族都会被蒙骗,信息闭塞的可怕之处可见一斑。
唐颂听完索祈春的话,心中只觉一阵悲凉。索祈春的这段描述将阿司匹林的药理研究全部抹杀,靠着一种抽象的类比,用国学的套子包装一番就高价卖给了国人。
“这药真不值三十两银子。”徐图拿过药包,取了两粒含水咽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来给我送药,不然光靠我自己熬,起码还要等十几天才能好。”
“先生怎么知道十几天后就能好?”李弥惊讶,他竟不知这小徐先生还通药理。
徐图道:“那倒没有,就是我原来也很容易呼吸道感染,久病成良医嘛。”
“呼吸道,感染?”这触及到了李弥的知识盲区,“这是什么病,我从未听过?”
徐图回道:“嗯…… 这还真不好解释。”
李弥的问题密匝匝地向唐徐两人砸去,可两人都不是学医的,也答不出个所以然,只说他若是感兴趣可以自己去了解一下生物,再去看看医学类的科普书籍补充一下知识,这样以后不会被骗钱。
两人无意说出的话在李弥心里埋下了种子,这颗种子不久后便萌出了芽。
有了阿司匹林,徐图很快便痊愈了。但在他生病期间,藏经洞里的经卷又少了。
真是奇了怪了,这些时日唐颂晚上都在佛窟里守着,连个鬼影都没见到,这贼是有孟极之皮隐身还是怎的,能无声无息进入藏经洞偷东西。
唐徐柳三人急得跳脚,这贼偷走的东西比奥勃鲁切夫历史上骗走的都多,他们算是白忙活一场。
这日,唐徐二人照常去李府上课,可不巧李翰林前脚接到急信去了县衙,两人扑了个空也就顺道买了些年货回去。
两人刚到太清宫门口,被眼前的阵仗惊到了。许是年关到了,前来求愿的香客多了,门前多了一溜车马,车马旁边有一排健壮高大的男子,一看不是家丁就是护院,走进去还有两顶软轿停在佛窟前的空地,软轿上挂着“王”字灯笼,四周还有不少仆人环绕。
这排场跟李家比丝毫不逊色,两人对视一眼,看来太清宫又来了新的富贵香客。
两人去厨房放东西,刚进门就看到柳雨霏和清风在做斋饭。
“哟,清风你这饭做得远超斋饭的规格了。”徐图见桌上已经摆着四菜一汤,这规格他们都没享受过,“都这么多菜了,你们还在忙什么?”
柳雨霏正在烧火,“人家出了钱的,很多钱。”顺势比了个“OK”的手势。
清风问他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一听李翰林有急事走了,唐颂今日空闲,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他的厨艺水平远远赶不上小唐先生,这王老爷给钱给得大方,只是每次他们来得时候不凑巧,总是挑在小唐先生出门的日子来。今天不好容易小唐先生在寺里,可得露一手把王老爷一家震住,拴住这个大财主。
唐颂接过清风的铲子,开始炒菜。清风也不歇着,麻利地开始洗菜切菜。
清风抱着洗好的菜被高大的徐图挡住了路,无奈道:“小徐先生你还是去佛窟看画儿吧。”厨房地方窄小,这么大个男人杵着又不干活,占地方得紧。
徐图听出弦外之音,蹦了一下清风的脑门就跑了。他在伦敦摊煎饼煎已经摊够了,现在巴不得离灶台远远的。溜达着去了经堂,见王道士和杨秀才果然在陪香客,他也不进去打扰,悠悠闲闲地去了16窟。
刚走进去就见有两个香客在,手里还拿着两个大包袱。
两个香客见有人来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平日多有香客带着供品来拜佛,徐图见怪不怪,跟两个香客略颔了颔首,算是打招呼了。
香客刚跟他对上眼神,连礼也没回就匆忙离开了佛窟。
徐图撇了撇嘴,心想这香客好没礼貌,然后就自顾自研究起壁画来。
等到吃过斋饭,王姓人家浩浩荡荡乘车离去,众人这才得空坐下来吃饭休息。
“累死姐了——”柳雨霏上午累得半死,咽下一口咸菜炒肉拌饭才活了过来。
王道士让她多吃点,这大半天累是累了点,但一半天就能得五两的香火钱,累死他都心甘情愿。
徐图大病初愈,食欲不佳,只吃了几筷就停下来,向王道士要了钥匙去了藏经洞。
相处了大半年,王道士知道这三个后生的确是光明磊落之辈,加上又月月给他银钱修缮庙宇、接济穷苦,他也对三人放下戒心。
自从藏经洞被偷后,王道士隔一日就要进洞清点,只是三不五时就会发现少了经卷,自己还没生气伤心,在旁边帮忙的徐图倒先气得骂娘。
“阿菩,东西又少了!”王道士刚新添了一碗饭,还没吃就听见远处传来徐图的怒号。
众人一听皆放下碗筷奔到了藏经洞,徐图领着众人查验。
前日清点时他故意找出几卷精美的绢画放在门口显眼位置,果不其然,绢画被偷走了。
“小唐先生,咱们这个关门捉贼的法子怕是行不通哦。”王道士心急如焚,“要不我们还是找汪县令帮帮忙吧。”
王道士知道小唐先生是个能干人,但终究是个书生,哪里对付得了匪盗。
上次汪县令帮他们渡过一劫,这次也让他派些捕快帮他们缉拿盗贼才是正途。
经卷如何被偷的?大家可以猜猜看,我后面会徐徐道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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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阿司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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