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妙柔和李妙贞从屏风后缓步移出。
“为父已尽力,小唐先生实在是油盐不进。”李二爷不忍看双目含泪的大女儿,眼睛只盯着酒杯,“从此你便断了这心思罢。”
李妙柔用手绢擦了眼泪,向父亲福了福身,就退了出去。
李妙柔没有跟随姐姐离去的身影,坐下与父亲小酌,举着酒杯道:“贾氏窥帘不如意,魏王难惜宓妃枕。”
“哪有妹妹作诗打趣自己姐姐的!”李二爷看着小女儿,捏了捏紧绷的眉间,“贞儿,你嫁人后要收敛锋芒,修身养性,夫家不比家中,不可这般恣意妄为。”大女儿娴静柔顺他还不怎么操心,倒是小女儿这个性子,只怕嫁人了要吃不少闷亏。
因为自家两个女儿的问题,嫡系旁支的女儿们现在都难议亲。家中族老已下了最后通牒,开年后必须将两个女儿配人。
他为了家族,又不想让女儿难过,只能舍了脸面三番五次找唐颂,可惜……
罢了,他这辈子福薄无子,两个女儿这般也是命数。
李妙贞恐父亲又要教训她,连忙撒娇,只说如果嫁人还不如在家做姑娘自在,为何还要嫁人?索性她一辈子留在家里侍奉爹娘算了。
“胡说,哪有姑娘家大了不嫁人的!”李二爷急了,“都留成老姑娘了,莫要再说不嫁人的话了,你祖母和族老们知道了得罚你。”
李柔贞不想再听父亲长篇大论,只说最近新学了曲子想弹给爹爹听,李二爷让她回房取琴,然李柔贞一去不复返。
————
过了初八,太清宫的香客多了起来。
王道士请了敦煌最好的的泥瓦匠来修老君堂,光定金就花了五两银子,心疼得老道士晚上一遍遍点手里的银钱。
在瓦匠的建议下,王道士还准备将344窟的佛像拆去,塑起送子娘娘、偷生娘娘、九天玄女的神像,还准备请画匠把原来的壁画抹白,画上百子嬉戏图。
徐图作为专业人士,听到王道士和瓦匠要把佛窟改造成娘娘殿,差点厥过去。他扶着快要爆炸的脑袋问王道士弄完娘娘殿之后,他还想做什么。
王道士不假思索地说还要建八仙宫、无量宫,其实他心里期盼着这些仙君宫堂能吸引更多香客,这样他就有更多的香油钱,也许还能修一座玄奘殿。
徐图听完王道士的宏伟蓝图只觉眼前一黑,连忙跟他说不要破坏原有的祭台和壁画,要尽量保持佛窟的“原汁原味”。
王道士听不懂读书人谈论的文雅,他心里只有守护振兴道观、吸引更多香客这一朴素愿望。
徐图说破了喉咙,王道士却无动于衷,没办法只好让唐颂当说客。
唐颂知道阿菩执拗,也不多劝,只说新建神像可以,但不能损坏壁画遗迹,否则他们两人的束脩就不补贴寺里了。
听了这话,王道士才不情不愿地跟瓦匠修改图纸。
几人闲话之际,清风来报说是李府来人了。
唐颂出门一看,竟是许久未见面的水春航和李弥。
两人是来跟唐徐二人道别的。
李翰林给两人联系了上海的学堂,今日便要出发去武汉,然后坐船去上海。
水春航要去念中等学堂,李弥则是去圣约翰大学学医。
唐徐两人听到是当日那番阿司匹林的科普让李弥萌生了学医的想法,只感叹命运神奇,无心插柳的几句闲谈竟成了荫。
几人叙了一阵,赶车的家丁进来说时辰不早,两位少爷该启程了。唐徐两人看着蓬勃如春日的两个少年,心里也一阵激荡。
“小唐…先生,还请借一步说话。“李弥见时间紧迫,顾不得骄矜,虚虚向唐颂作了一揖。
两人走到一僻静佛窟前,李弥取下腰间的青莲玉佩,掌心将寒凉的青玉捂热才耳廓绯红地递给唐颂。
“攸之贤弟,你这是?”唐颂不解。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李弥垂眸浅笑,“还请唐姑娘收下。”
“什么恩情不恩情的——啊?”唐颂听到前半句还觉得这人真是太客气了,听到后半句就说不出话了。
这人怎么发现的!
太清宫的人都没发现!
唐颂难以置信,瞪大双眼。
李弥见她吃惊,只觉可爱,笑道:“姑娘不必惊慌,弥不曾告诉他人。”女子艰难,她女扮男装定然有自己的苦衷。
唐颂闻言松了口气:“没事,你小子眼神倒是好。我也不是故意隐瞒,只是现在用男子身份做事方便些。”
李弥笑得温柔:“攸之明白。”
“那还请攸之继续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吧。”唐颂拱手道。
“姑娘打算一直这样吗?”李弥忍不住问出心声。唐颂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当然”。
至少在敦煌,她女扮男装能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攸之叫我出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李弥回过神,眼角眉梢带着笑意:“自然有事拜托姑娘。弥此去上海求学,数载不能还乡,姑娘聪慧机敏,对弥有启迪之恩……”
“言重了。”唐颂摆摆手,她不过是知道历史的发展,胡乱提了几句。
“姑娘,山高路远,弥……”李弥咬了咬嘴唇才沉声道,“弥愚鲁粗钝,见识浅薄,姑娘见多识广,高瞻远瞩,还望姑娘不吝与弥常寄书信,提点一二。”
“嗐,还以为什么大事呢,搞得我刚才都紧张了。”唐颂笑得轻松,这不就像是小学和外地笔友写信嘛,搞得这么郑重其事。
李弥闻言喜不自胜,感觉脸颊滚烫,微微垂首。
“提点不敢当,你有什么问题尽管写信问我,我不懂的还有徐图。”唐颂掂了掂手上的玉,觉得有些分量,“我回信不收钱,这玉佩贵重,你快些收回去。”
李弥猛地抬起头。
她聪慧过人,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吗?
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这青莲玉佩是祖父送与自己,除了科考不曾离身。
他知道自己此举颇为孟浪,只是路远迢迢,自己若不做些什么,走了也会心神难安。
指尖合拢松开数次,李弥终究没有收回那块玉,在家丁的催促下疾步上了马,辞别众人。
看着远去的车马,握着冷沁沁的青玉,唐颂长长叹了口气。
冬日寒冷,白昼短暂,香客大多午前来敬香。午饭之后,王道士和杨秀才去了西云观,除了树根在藏经洞门口守着,其他人都在屋内取暖。
唐徐两人坐在桌前备课,柳雨霏则带着清风和麦芽窝在炕上翻花绳。
“柳姐,你今晚想不想吃煎豆腐?”清风问道。
柳雨霏还不知道他:“小子,是你自己想吃吧。”清风被戳破心思,挠了挠头,又问两位先生想不想吃。
“许久没吃豆腐了,被清风一说倒是有些想了。”唐颂觉得他们适量补充豆制品很有必要,何况太清宫现在还有三个未成年,“只是现在过年,怕是没有货郎来村里卖豆腐。”
“我等会儿去新店台看看吧”唐颂停笔,起身从背包中拿出钱袋。
“外边儿风雪大,先生还是在屋里看书吧,今天下午没事,我去新店台买。”
唐颂给了清风一把铜钱,让他坐车去新店台。
刚出门没多久,清风又折回来了。唐颂以为隔壁村子里的大车外出了,清风没坐上车。
清风跑得脸蛋红扑扑的,气都没喘匀,拉着唐颂就往门外走。
唐颂捂紧衣袍,一深一浅地走在素白的雪地上。
“我刚出寺里,远远就瞧见……”清风冷得哈气,衣袖半掩手指,指向远处。
顺着望去,道路上深深浅浅的脚印有点点红痕,像是冬日绽放的红梅,道路上半跪着一个纤细的身影,脸色煞白,齐整的发鬓被寒风吹散。
唐颂定睛一看。
是李妙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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