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若吃惊,“你说什么?”
少使情绪反倒稳定下来,“长使怕您担心,未免干扰神树育果,特意不叫我们说的。”
“这个老郑.....”姜元若皱眉,“他怎么敢的?......不对,......不是老郑。”
姜风不知怎的,心突突的跳,此时此刻,姜元若温和的按住他的手,以示镇静,“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一切。”
关键时刻,姜元若显得从容,毕竟王室就这么几个人,外头再怎么乱,又如何能越过智脉人乱到她们头上?仅仅以皱眉,表达对外乱的不满。少使们不肯多言,她也不恼,“说吧,别逼我使手段。”
少使们保持沉默,姜元若道,“我明白,你们只负责同长使交接,平日里又见我和郑长使和颜悦色,是笃定我不会动手么?我虽心软,但那也只是针对和我一般的生灵族群,至于别的,一概不在体谅范围。”
权衡利弊,个别少使总算松口,说道,“是.....郡马......,打个旗号,说是因为......为了......,郡马。”
姜元若双手握紧,姜风在此刻感觉到了某种曾经感知过的力量,但很快的,姜元若便松开了。
少使们眼见瞒不住,便一一道来,“前些日子,大殿家的郡公和郡侯,以郡父当见两位小殿下为由,带了自家府城的手下提着兵器冲进王城,将早些年之布好的暗地通道毁去大半。”
深海消息闭塞,姜元若此前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不知道事情比她想的严重多了,“然后呢。”
“然后郡公郡侯全体丧命。”
姜元若为此惋惜,“这是何必?大姐姐平时对他们挺好的。”
少使接着说,“至于那些要塞暗道,本来可以修补一下的,但是因为九境月初遍地暴雪,再加上前阵子周边也茂岭两次大地动,王城结界受天象波动,再度碎裂,因城内库存早已搬空,并无能源补给修复,几位殿下在离开前,皆同意彻底放弃,所以殿下如今要登船,只能从深海隧道出发了。殿下也不必担心,外头闹归闹,没有星术加持,海底是进不来的,无非是灵脉人自取其辱罢了。等时间一到,我等陪殿下启程,先去问天城与大部队汇合。届时他们如何折腾,也与我等无关。”
姜风闻言,心口剧烈的跳动起来,少使们言谈间的云淡风轻,不知道夹杂着怎样惊天动地的血雨腥风。
“所以,接下来又是哪一家?”
少使嗫喏:“是您府上的几位大人.....,他们......”
姜元若的沉默不是无声,而是无息,无形,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神殿铺开。片刻之后,她转过来,望着盘腿打坐,藤蔓缠身的姜风,“以卵击石,难不成真的就为了你啊?”
姜风也很沉默,他想,秘密怎么会有不透风的,捂得再严实,也不过就是在沉默中爆发,或者在沉默中灭亡。
少使们更想不通,因为事情竟然出乎意料,甚至脱离了智脉族的掌控,这根本就是不合理的,但依然回禀姜元若,并因此为殿下们带来的麻烦深表歉意,保证说后续会尽快处理,让殿下们再无后顾之忧,就叛乱这事寥寥解释几句,“殿下府上各位侍马和郡马大人亲如兄弟,不知道谁传出去的,传了挺长时间呢,说郡马大人此去王城良久不见音讯,遭遇必定惨绝人寰,而且绝无生还,还说王城的命脉就是用九境最优秀儿郎的血肉铸成的,王族暗中将全世界的财富据为己有,还假装仁慈的施舍一点让灵脉苟延残喘,类似这样的狂言妄语很快传的沸沸扬扬,大家都说天下人都被老姜....王族骗惨了,所以为天下人之权益,首先要打破顺从和沉默,将郡马从王城救出来。”
姜元若双眉紧蹙,“所以呢?”
“就是说啊,他们跟没头苍蝇一般,到处寻找郡马大人,王城的结界本就因天灾频繁波及而脆弱不堪,也不晓得他们哪里来的能量,索性彻底击碎了冲进来,天上地下真是无孔不钻,基本上几环王城都被他们扫遍了。”
姜元若难以置信,“........他们?能有这样的能力?这怎么可能.......”
“主要还是因为迫在眉睫的撤离,加之殿下长期陪着郡马在深海修养,并不知情,所以护卫王城的星盘大阵自年中便不再派人看顾修护。上星宫的所有星术师和守护二城的星甲卫都知道这件事情,大家如今都在储蓄精力,根本顾不上这些。”
“王族千百年的基业,说放弃就放弃么……”姜元若有些不舍。
“用得到的,都挪走了,用不到的,留着也不必便宜居心叵测的异族人。”
姜元若表情微微失落,“闹了半天,这么大动静,就我不知道?”
少使唯唯诺诺:“........是的。”
少使轻描淡写的说,尽可能将事情简化,但实际上,无论智脉人如何云淡风轻,真相对于杀进重明境王城联合反抗姜氏的灵脉人来说,肯定非常残酷。
姜元若显然有点意外,问道,“然后呢?我家那些侍马呢,最后怎么安置的?”
“没有安置。”少使顿了一下,豁出去回禀,“灵脉人大多跟着带头的战死,活着的早已离开,也不知道散在何处。”
姜元若:“........”
姜风的拳头渐渐收紧,身上的缠枝有了反应,传递出去,竟让神树上的胎果颤了几下,姜风有感应,盯着那貌似要脱枝落地的果子,强迫自己冷静。
少使在姜元若的示意下继续讲:“也不止是咱们府上的侍马,还有其他几位殿下的,本来出发前都遣散了,哪里知道他们暗地里团在一处阴谋阳谋的算计着,尤其是七殿家的那位郡马,连话都说不了,居然被推成什么联盟首将,还一呼百应,后来加入的人便越来越多,都不知道从哪里呼啦啦冒出来那么多灵脉人,杂七杂八的,外头八城九城都出了人头,这些人仿佛是来自同一个组织,跟拧成的绳股似的,牢固坚韧,可不大好破。但此前……并未所闻。”
姜元若神情复杂,“天下竟然还有你们智脉族探不到的事情。”
少使差点噎住,“额.....是的殿下,王族皆被蒙在了鼓里,更何况是我们。”
聪慧如姜元若,少说也明白了五六分,她转头,看着姜风,“这件事情若没人里应外合,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此刻的姜风,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沉默。
他是经历过无数残酷和血腥的人,每每真到生死攸关那一刻,反而从容,老父亲曾经说过,尽自己的力,为灵脉族人寻一条活路,这条路不好走,但走到哪里算哪里,其他的,得看天意。
他被困在深海之地七百多个日日夜夜里,煎熬过,挣扎过,沮丧过,绝望过,却从未有一丝放弃过,求生令人痛彻心扉,可总算醒了,活回来了,而那背后千千万万努力向前的灵脉人终在被抛弃之即,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姜风,姜元若,他和她都在赌,赌各自族人的尚未明确的前途。
姜元若又心痛,又惋惜,她显然知道了答案,但是还不肯相信,或者说,想听姜风明明白白告诉她,“姜风,你参与了,对吧?”
姜风点头。深海之境与世隔绝,这便是最好的时机。
灵脉人要想与慧脉人联手,得先和站在慧脉人身前的智脉人斗,就像姜元若说的那样,无疑以卵击石,可惜没得选,如果这世上还有宽阔大道路给灵脉人走,他们绝不会穷尽所有灵脉之力,将姜风以及其他可能获取生存希望的同族推到风口浪尖。
“姜风,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姜风默认。很久之前,姜黄就告诉他了,顺便教了他如何在不伤识海的情况下,一点一点的,解开记忆的封印,且不被智脉人察觉。
姜黄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那姜黄又是如何知道那么多呢,很简单,他有师兄,他有朋友,他认识前辈,这些人和他一样,在最青春年华的光阴里待在重明境当侍马。
他们在做侍马的同时,都没有忘记自己背负的使命。
姜黄如是,他和他的师兄,在门派没落之后,都去了东戎参选暗卫。后来,他蛰伏在重明境里等待,一直等到他的殿下,东戎王世子风无莽,踏进重明境,变成王女姜元若的郡马。
他和师兄一样,会为梦想而努力,也会为了信仰,坚持到底,永不背离。
灵脉人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前,布下一盘大旗,将所有可能有用的旗子,全部算在其中。
黄夜宁,不过是物尽其用中的一颗罢了。
姜风的深不可测,让姜元若有了一丝不安,“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姜风当然知道,他和姜黄一样,也是一颗棋子,姜黄离去,他的使命也就传递到了他的手中。征程艰险,他很辛苦才开了个头,前路布满荆棘,依然要无畏地走,“姜元若,那你呢?你能不能明明白白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姜元若道,“我许久之前告诉过你,九境已经没有慧脉人的容身之地,自然是要离开,去寻找宜居之地。”
姜风道,“你至今未走,是因为孩子,是吧。准确的说,你想弃父留子?”
姜元若有片刻的迟疑,身边的少使小声劝言,“殿下,当初就该听长使的,否则也不会有这样大的祸患。不过现在动手,也是来得及的。”
姜风平静地对上姜元若的视线,“怎么?很难回答么?孩子我用灵血养了两年,差点连命都搭上,眼看要落地,平白无故被人抢走,你猜我能不能咽的下这口气?”
姜元若的手自背后伸出,箭刃上弦。
神殿里,有了微弱的杀意。
姜风被枝蔓缚缠,一脸束手就擒的顺从样,他低头,垂眸,开始跟姜元若谈条件,“你看,我的血和孩子的血相连,这时候我死了,你这几十年唯一的一点期望,就碎了。”
他心潮起伏,连咳数声,树上的果子跟着一起颤动,明明很结实,却又显得脆弱。
姜元若难以置信:“你.......?”
姜风笑,灵脉人也会有自己的办法不是么,他们是不如有星术的慧脉人,但那又如何,不也在天罚之后,将血脉延续到了现在。“其实,果子还没熟透呢,我也可以做一点小小的假象让你相信此刻正是好时机。若当初割脉取血,想来你现在已经抱着孩子离开了。姜元若,你明明很善良的一个人,为何现在如此绝情狠心,我作为父亲,明明什么也没做错。”
姜元若的箭刃搭在手臂上,她没有动作,自然是有原因的。这是她唯一的软肋,此刻,被姜风捏着。“我们要去的,是很远很远的地方,上令明确,不得携灵脉人同行。”
姜风说,“姜元若,我们好好谈谈吧。”
先发后捉。返修情节标题会注明。
大结局三章差不多搞定,不确定是否连更。最近忙到免疫力下降,今晚有点低烧,头疼眼花不给力,希望明天能好些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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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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