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要去。”
百百一句话，青年半天白劝。
他靠回去，冷冷看着殿下那人，甩出两个字：
“理由？”
“赴约。”
百百说俞囚犟，但她有时比俞囚更犟。
“不算。”
青年将这个理由驳回。
他与百百相处有十年之久，自然要比旁人更了解她。她的小师妹还生死未卜，她不会这么不顾大局、无理取闹。
因为她不哭不闹，向来懂事。
所以他又问了一遍：“理由？”
百百这次没再回他。
她停顿片刻，开始在脑中构思一个能说服师尊的理由。
霎时，殿内气压陡然增加，如泰山压顶，百百猝不及防地将膝盖猛地砸在地上，整个人呈单膝下跪状，冷意加上刺骨的疼痛从膝盖底直冲天灵盖。
顷刻间，银丝掰成的树状烛架上的夜明珠尽数在晃动。
百百意识也随着它们一起晃，中间空白了几秒。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调动全身灵力去抵挡上空的压力。
主殿内就两人，那压力是谁的就不言而喻了。
“理由？”
青年继续问。
但此时理由显然已经没有那么重要。
他强势地想让百百听话。
可他自称了解弟子，却不知道她向来吃软不吃硬。
百百在这上面犯了犟。
青年的灵力遍布全殿，压得她喘不过气，肺部就像只气球被人捏住，里面的气体四处乱窜。
膝盖也被硌得生疼。
一口甜腥涌上喉口。
“理由？”
上座的人开口。
她忍住，开口说话。
声音很小，青年没听见，倾斜身子，想凑近点。
他终于听见。
“我说了……赴约就是在赴约！”
百百憋着一口气，顶住灵力，将压弯的背脊挺直。
青年见此，微微皱眉，轻抬手。
殿内灵气压力骤增，旁边的烛架轰然倒塌，夜明珠零零散散地往下落，碎片落满地，散发幽幽蓝光，成就一地星空。
跟着落地的，还有百百另一个膝盖。
她双膝跪地。
喉头也再压不住那口甜腥。
青年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他摆手收回灵力。
百百一口血喷出，落在白玉地上，落在胸口，处处盛开了“桃花”。
很狼狈，但她缓过一阵后，又将背脊挺直。
青年皱眉看她，想就此作罢，但又拉不下那个脸来，于是他缓和道：“还去吗？”
“去。”
虽细若蚊蝇，却掷地有声。
“为何非要去？”青年又想苦口婆心地劝，“你完全没……”
“赴约。”百百仍旧是这么一句话，她抬头，反而问，“那我又是为什么不能去呢？”
“你小师妹现在还在外面生死未卜，你又为什么要去追逐那些虚名呢？”
“小师妹有你、有师兄，还有一众同门，再说……”劣根性在她心里疯长，“她又关我什么事呢？”
“你说什么？”青年脸色阴沉，压着脾气问她：“你再说一遍？”
“我说，她的事，与我无关。”
熟悉的压力再次降临，她这次无力阻挡，只能双手撑地，以免自己完全卧趴在地。
青年气愤至极，怒斥道：“我这么多年就教的你这个？我就这样教你当个师姐的？”
置身压力不均之地过久，身上开始出现不适，双耳嗡鸣。
但她仍旧犟：“我不欠她什么，仙阶灵草，我让她；高品法器，我让她；淬炼仙丹，我也让她，我不欠她什么。”
青年一下找不到反驳处，只能僵硬说道：“那你知道她这次去秘境是为了什么吗？”
“为了什么？”百百冷笑，“难道还能是为了我？”
还真是为了你。
青年如此想。
为了让百百能顺利渡过雷劫，然后一声不吭跑秘境里寻药草去了，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但百百早反驳了这种可能。
“我不在乎她为了什么，我也不在乎你们是不是偏袒她，我更不在乎你们任何人。”她缓一口气，继续说，“我只在乎我自己，我只在乎这次大比。”
这是气话，但不影响青年被她的气话气个半死。
“好，你去大比！你敢去，就别认我这个师尊！”
他在气头上，撤回灵力，一甩手，又携着一阵风，把百百推出殿外。
殿门在她离开的那一秒，就紧紧关上。
百百看着紧闭的殿门，无奈叹气。
很好，这是她第二百八十六次被赶出门，也是第一百五十九次说要断绝关系。
这些都不是第一次，却即将会是最后一次。
但百百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这趟不亏，好歹拿到通行证了。
她将嘴角血迹擦干净，往台阶下走去。
“师姐。”
俞囚站在台阶下，还没等她走近，声音就已先抵达。
等她走近来，俞囚又乖乖喊了一遍。
“师姐。”
很好，被治愈了。
百百带着浅笑回他：“走吧。”
“师姐……你没事吧？”
嘴角还留有血渍，她看起来并不像表现的那样轻松，但百百还是安慰道：“我能有什么事？”
俞囚没说话，安静地看着她。
“行了行了，走吧。”
百百打着哈哈，拉着俞囚往山门走。
没了云舟，两人只能搭着别人的顺风车去无极仙府。
无极仙府地处上仙界的仙都。
刚过上仙界与下仙界的界线，百百顿感呼吸通畅，她分外惬意地享受和煦的微风。
“我说你到底什么时候给钱？”
只是旁边若没有这样喧闹的声音就好了。
“你还给我装聋？”
“好汉，四海之内皆兄弟。”百百拍拍旁边人的肩，“谈钱多伤感情。”
“我不谈钱，我跟你谈剑要不？”
百百讪讪放下手，从储物袋里摸出两块灵石，递给他。
“客官好走。”
嘴脸变得不是一般的快。
“俞囚。”
她大声叫一句，俞囚便抱着包袱从船舱内走出，活脱脱像个小媳妇儿。
百百没忍住，薅了一把他的脸。手底下的皮肤温热又滑腻，手感极佳。
“师姐。”
很解压，百百多揉了一会儿，直到俞囚红着脸打开她的手。
她这才想起俞囚不喜欢别人触碰。
真惨，朝气蓬勃的年纪，却只能当个和尚。
百百带着怜惜看他，还顺势拍拍他的肩。
她叹口气，便直接转身下船，独留俞囚别扭地站在原地，顺势还将包袱往下拉了一点。
……
上仙界的仙都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
此处富裕奢靡，是个不折不扣的“仙都”。
它布局按圆形来，外围圈是富庶的闹市段，五步一酒楼，三步一商铺，有来自各处的修者和普通百姓，偶尔还能在上空看见顺路御剑飞过的无极仙府弟子。
过了一堵不高的围墙，内围圈便是归属于无极仙府，此处的奢侈简直可以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了。
夜明珠颗颗圆润，分别镶嵌在路边的玉雕凤凰嘴中，隔两三米便有一座，照亮在每条路上。
内部道路纵横，他们用黑石铺路，白日无事，而到了夜晚，便与天上的星河相映衬。
更不用说那些高楼主殿。
玄剑派与无极仙府相比，就好像穷小子和贵族的差别。
百百感慨完，也只能悲催地四处找客栈。
这时正赶上仙门大比，没有宗门撑腰，只能跟散修抢地方睡，很可惜，没赶上好时候，连问几家都是人满。
俞囚不知道还在船上磨蹭什么，她只能独自走进下一家。
“这位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刚进门，店小二便迎了上来。
“住店，还有地没？”
“害，客官您这来得可真巧，刚好就剩最后一间房了。”
“行，我要……”
百百还没来得及说完，就有人高声打断她。
“我要了。”
循声望去，便见一女子着黑白撞色长衫走进来，其身后也跟着一大票同样打扮的男男女女。
都是无极仙府的人。
店小二有些为难：“可……是这位客人先来的……”
“她不是还没给钱吗？”女子极其挑衅地盯着百百，人却向店小二说话，“你别忘了谁才是东家。”
店小二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更为难了。
“去给她拿吧，我再去寻别家。”百百紧盯着女子，话却是对着店小二说的。
她说完便收回视线，直接往门口走。
走至女子身边时，女子抬手拦住她。
“柳百百，你还真来啊？”她语气不善，隐隐带着嘲笑。
她转身，看向百百，嘴里不忘嘲讽。
“你不会真以为我师兄会理你这种无理取闹吧。”
奥，忘了介绍，这位就是无极仙府阴门弟子，余韵。
也是关星河的同宗门师妹。
关星河，就是无极仙府阳门长老的门下弟子，也是和她有十年之约的人。
“十年前，你师兄元婴后期，我筑基，十年后，你师兄元婴大圆满，我也元婴大圆满。”百百嘴角噙笑，“怎么，你师兄不敢和我比，所以派你来抢我住所？”
“你你你！”余韵跳脚，用手指着她，“你”半天也没理出个什么。
百百就势捏住她手，再将她迅速反身，用剑套着剑鞘抵在她脖子上。
“啊啊啊——”
怀中余韵不淡定了，不住叫喊。
她的其他师兄妹也纷纷围过来。
等她叫声渐小，百百才开口。
“你最好也别忘了，我们两中间，谁才是赢家。”
无极仙府的几人面面相觑。
客栈内打尖的人也不打了，纷纷往这边伸长脖子张望。
突然，一阵掌声传来。
“不愧是玄剑派的长孤仙君。”
人群散开，从中走出一人，他看着跟百百一个年纪，笑得却比她爷爷还和蔼。
他与百百怀中的余韵同为无极仙府弟子，却不在乎被剑扼脖子的余韵，反而先来关注扼人脖子的百百。
他抱拳，很恭敬地一鞠，嘴中还说着。
“久仰大名。”
这下把刚准备向他喊救命的余韵给整不会了，她突然激动：“师兄！你干嘛久仰她大名啊，她有什么大名可言。呜呜你快把我救回去，她要谋杀。”
百百反应截然不同，她表面沉默不语，实则内心吐槽。
你小子，居然跟我玩捧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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