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说完,便上二楼去往东头厢房。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还没自我介绍。
很是心大。
百百想到。
然而事实是,女子以为在场的人应该都认识她,而她正是东城孟家二房的独女,孟栖。
孟家家大业大,嫡庶并没有分得很清,所以她自小便与堂哥一同学道法、修炼。在孟家,人人宠着她,自然也把她性子养得张扬自傲了些。
此次她偷跑出来,没去找那个救了堂哥孟屿一命的外姓城主,反而蜗居在这客栈的一隅。
东头的厢房,正好可以看到城主府。
她早觉得那城主不对劲了。
若百百知道她的心思,定会夸她直觉不错。
但现在,百百只想在厢房里睡得昏天黑地。
等她睡得心满意足后,天已近黄昏。
她找店小二要来了热水,草草清理下身子后,出门下楼觅食。
她当时急着回房睡觉,没来得及问谢弋他们的房牌号,故而也不知道他们此时还在不在客栈。
索性她先下楼去。
坐在客堂的四方桌上,她点了几份小菜。
在等菜上来的间隙,百百耳尖得听见旁桌的声音。
旁桌坐着三个商贩,他们点了满满一桌的菜,正边小酌边聊天。
他们声音没有刻意降低,所以百百听得很清楚。
“过几日便是鬼哭节了,你们要留下来不?”其中一个商贩说话还带点口音。
“当然。”另一个回他,“今年终于赶上了一次,我当然要看看。”
“别。”一直沉默的那个开口劝他,“你不知道吗?今年这沛城可不安宁,隔街那几户都丢了小孩。”
“对,我也听说了,那么点大的娃子,不知道被哪个牲口拐走了。”
“你不是还带了个小娃娃?”有人提醒那个想留下来的商贩,“还是早点收手回去吧。”
商贩有些犹豫,另外两人便轮流劝他。
菜已经上来了,百百边动筷边听,直到菜见底,也没听他们谈论出来个结果。
她也不好再继续待下去,只能出客栈消消食。
他们是早上住的店,当时人并不多,而现在快到傍晚,主街上却依旧热闹非凡。
走两步便能听见有人谈论“鬼哭节”。
一条路这么走下来,百百也多多少少对“鬼哭节”有了了解。
鬼哭节是沛城独有的风俗。
每年八月初八时,城中便会燃起花灯,人们大多会戴上一个鬼头面具,手腕上再系一条白布,然后逛灯会、放河灯。
而在这一天,还会有神女游行。
神女手腕系白布,耳挂面纱,在专有的台子上跳祈灵舞,再由花车载着绕城一圈。
这舞对城中居民有特殊意义,它意为感恩天神今年的馈赠,再求明年的风调雨顺。
神女游行是鬼哭节必不可少的一项。
等到神女游行完,辰时过半时,会有人敲响大钟,届时,全城会吹灭烛火,静默一刻。
那时候,整个沛城都会藏匿于黑暗。
百百对这样奇奇怪怪的习俗很感兴趣,所幸离云舟回玄剑派还有那么久的时间,不如让他们在这里玩得尽兴。
打定主意,回去便和小师兄商量。
这个事计划好了,她又开始无所事事地闲逛。
夜幕降临,沛城没有宵禁,灯烛四起,为主街平添一份白日没有的奢靡。
百百无聊,就寻着热闹的地方去。
问过路人,全城最大的酒楼便在主街的西边。
主街大致呈“十”字贯穿沛城,连接东、南、西、北四个主城门,而沅河则紧靠横向主街,细缓的河流自城东流向城西,其上横亘着数条石桥。
那酒楼,便是依水而建。
竖向的主街便如一道天堑,东西两边,泾渭分明。
东边是城主府,高墙林立,庄严肃穆;西边,却又是穷奢极欲的销金窟。
温柔乡的小娘子们披着柔纱,捏着娇滴滴的嗓音,往那门口一站,摆着柳腰,轻轻一挥手,便能将人的魂儿勾去。
就连那沅河的水,都像沾上了脂粉味。
玉仙楼是沛城最大的酒楼,当然,它也不只是酒楼。
听曲、看戏、饮酒、作画……凡是能想到的消遣方式,它都有。
百百闲来无事,走着走着便来了玉仙楼。
她在门口踌躇半天,还是踏了进去。
进了大门,才发现内有乾坤。
长长的红纱自顶上垂下,层层叠叠的轻纱在底部自然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长发女子盘坐其中,轻抚着琴,细腻的琴声绕过细纱,婉转在酒楼里。而红纱中的曼妙身姿,又引人心猿意马。
百百甫一进来,就觉得声色醉人。
酒楼中央除红纱外,还有搭建的台子,翠玉金丝屏风遮住后面上下台的身影,而台上,则是婆娑起舞的小娘子。
百百在楼下四处看了几眼,发现并没有多余的位置,于是她打算转战二楼。
许是这种氛围有些醉人,又或是她注意力全在台上,所以当她拐进二楼转角时,猛地被人一撞。
这下力道可不小,她被撞得直踉跄,就在她快要倒下去时,一只手拽住她的手腕,硬生生将她拖了回来。
有点硌人。
应当是男子的手。
但出乎意料,她抬头看了一眼,撞她的竟是位女子。
女子着束袖红衣,头发随意挽起,其上又随意地戴了几个银饰,女子整个人都透露着随意的气息。
若不是她面部有些硬朗,兴许还能走个慵懒美人风,同那温柔乡的头牌争一争。
“实在抱歉。”女子声音也有些雌雄莫辨,“你可有受伤?”
百百摇头。
柳珂虽然废了点,但还没到一撞就碎的程度。
“是吗。”女子松了口气,又轻笑道,“实在抱歉,不若这样吧……”
她笑得像只逗弄猎物的狐狸。
百百被这笑容晃了眼,女子趁她愣神,凑近到百百面前,两人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凑得近了,才发现女子有些过于高了。
百百嗅着她身上过浓的脂粉味,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若我请你吃酒吧。”女子把话说完。
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让百百本能地抗拒。
她还没听清,就下意识想拒绝。
只是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女子身后就传来高呼:“她在那!”
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木质的二楼廊道承受着数人的踩踏,响声惹出来的动静不小,就连中央红纱后的琴声都为此停滞一瞬。
女子的笑面破碎,脸上露出一抹尴尬之色,转瞬即逝,等百百仔细看去,又仿佛是错觉。
“看来今日是不行了。”女子略带歉意说道。
说完,她还极其顺手地摸了摸柳百百的头。
她看向她,那眼神,就像长姐在看待幼妹。
百百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一头雾水,身后的脚步声已经临近,数十人挤在窄小的廊道里,压迫感瞬间降临。
但女子并不慌张,不仅不慌,她还能在逃走的时候向百百眨巴一下左眼。
接着,女子便如翩然的蝴蝶,飞身掠过楼梯,转眼间,就离开了这个销金窟。
独留百百在原地愣神。
那群人跑至眼前,见女子已经逃走,纷纷懊恼地捶胸顿足,又一股脑地往楼下冲。
而拐角处的百百则刚好撞枪口上,她被人推搡一把,后腰磕在栏杆处,痛得她立刻皱眉。
缓了一下,想再去算账时,人已经走远。
无论是女子还是那群人,都没了身影。
琴声依旧悠扬,刚刚的一切仿佛梦境,无人在意,无人记得。
就像大梦一场。
后腰的疼痛让百百没兴趣再待下去。
沿着沅河往回走,河两岸的主街上,已经挂上了花灯,依稀可见鬼哭节的热闹。
走回客栈,进门时,守夜的店小二见来了人,下意识问:“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等他借着烛火看清百百时,又连道几声“对不住”。
百百摇摇头,又跟他说了几句套话,便径直上楼。
刚走到二楼拐角时,有人叫住了她。
“秦珂。”
百百一开始还没意识到是在喊她,直到那人又叫了她几遍。
“秦珂。”
“?”百百转身,有些疑惑,“你是在叫我?”
借着微弱的烛火才能看清他的脸。
来人是方淮天。
百百有些惊讶。
“不是你还能有另一个秦珂?”
“……”
方怼怼的嘴还是功力不减当年。
不过百百已经没兴趣跟他贫嘴。
她直截了当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这下轮到方淮天不自在了,他眼神飘忽,支支吾吾半天,就在百百想离开时,他还是张口说道:“我想问你一些事。”
客栈大门半闭,夜间的冷风透进来,吹着岌岌可危的烛火,烛光闪烁,柳百百的脸忽隐忽现。
方淮天还在踌躇着如何开口时,面前的女子突然说话。
“你不是一直在怀疑吗?”
“怀疑什么?”方淮天有些懵。
“怀疑我是不是柳百百。”
他瞬时瞳孔放大。
三百年后再次听见这个名字,他就像被人打了一拳,意识有些眩晕。
还在晃神之际,面前的女子继续说道。
凉风刮过背脊,方淮天心中泛起一片冷意。
她吐气如兰,却又恍若无间地狱爬上来索命的女鬼。
“不用怀疑。”
“我就是柳百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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