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的幽兰印滚烫,这是她失去意识前□□仅剩的感受。
都说人死前会经历走马灯,走马灯她没看见,反倒听见两声叫喊。
“师姐!!”
这声是俞囚,带着颤音,语气满是不可置信。
“师姐——!”
声音由远及近,很熟悉,仿佛她三百年前就已听过。
用仅剩的意识思索一下,最终过滤出一个答案。
好像……是穆寻。
果然是摔糊涂了,穆寻怎么可能会在这。
……
红色身影踏入厅内,烛火随着她带进来的风摇曳,明暗交替,照亮了她身后跟着的一众白衣弟子。穆寻手握剑柄,用力压住腰间铮鸣的流光。
她皱起眉头,心中烦躁更甚。
三百年间,流光从未如此异常过。
柳珂。
穆寻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眉头锁得更紧。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二流亲传弟子,竟也敢偷学万剑阵,冒充她的师姐。
真是该死。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收拾掉鬼哭节上的余孽。
尽管嘴上找借口,但她仍旧心有期待,期待她的师姐能够死而复生。
奈何一语成谶。
鹅黄衣裙便如风中落叶一般,不同的是,落叶犹在风中有所留恋,落下也显得轻盈,而她,是直直坠下的。
变故仅发生在一瞬间,穆寻还没反应过来,却下意识地开口喊道:“师姐——!”
这个称呼太过久违,以至于她叫出口后都足足楞了几秒。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可能是柳珂执剑而立的身影与她的师姐实在相像。
红纱自顶部引下来,偶尔也连接着两边廊下栏杆,那人跌下时,扯落了梁下红纱。
随着一声巨响,红纱簌簌落下,轻柔地盖在她身上,遮住了她身上可怖的伤口。
穆寻随即向二楼看去,除了一众黑衣人外,只剩残留的万剑阵。二楼廊道上执弓的黑衣人见着穆寻,竟还想拉弓射杀她,所幸在灵箭射出去前,他就被飞剑斩杀。
穆寻收回自己的佩剑,高声提醒周围的弟子:“戒备!小心周围!”
穆寻握剑警戒周围,慢慢向中央的柳珂靠拢,她得确认柳珂死没死透,若没断气,便要带回玄剑派救治。
“秦珂!”
远处楼梯口又跑来个女子,她神色匆忙,又满脸的不可思议,在她身后,是楼梯上站着的一个接一个孩童。
穆寻细细辨认了一下,似乎是刚刚斩杀魔物时使符的女子。她刚想让几名弟子去护她时,远处却突然有一物向那女子袭去。
穆寻瞳孔睁大,立刻大声提醒女子:“小心!”
孟栖听见后,也马上反应过来,旋即往后撤。
浓云与她擦面而过。
鼻尖萦绕的寒气激得她一个哆嗦。
只差分毫,险些她就要被浓云吞没。
“啊——!!”
二楼传来惨叫,孟栖往上看,便见浓云自厢房内尽数涌出,瞬间便占据了整个廊道,甚至有蔓延的趋势。
浓云绞杀万物,有些黑衣人还没来得及逃,便被浓云吞没。
血腥味弥漫在楼里四周。
孟栖反应过来,立时向楼梯上的孩童跑去。
顷刻间,浓云便侵占了二楼以上的所有空间。
穆寻迅速作出反应:“快往后撤!”
弟子挥着佩剑,驱赶袭来的浓云,有人不禁开口问:“为什么这里会有落云?!”
没人能回答他,不仅是众人自顾不暇,更是因为无人知道落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落云是无息界的产物,但向来便只如无家可归的孩童一般,游荡在凡界魔界之间。且它们一直只在高空之上,仅有云舟常常受它们骚扰,再加之很难断绝,所以宗门长老也放任它们去了。落云杀伤力不强,也可作为历练路上的小磨练。
但像今天这样的,还是头一回。
落云没有魔气,此时四周围着的浓云,尽数染上了血腥味,难闻至极。
大门被堵死,视线也被挡住,看不见柳珂,就连刚刚的女子,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不过她这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弟子们都或多或少有些擦伤,但也没有人像黑衣人一样被瞬间绞杀,也不知算不算不幸中的万幸。
穆寻叹口气,将佩剑收入鞘中。
弟子们心领神会,也纷纷往穆寻身边靠。
穆寻手中凝聚灵力,以掌击地,口中念诀。
“木归道,风来!”
以穆寻为中心,脚下展开一道阵法,有风无故自阵法中来。狂风吹卷她落在肩上的散发,也吹开了聚在周围的浓云。
浓云之后,便是红纱。
诧异的是,竟有一人轻抱起柳珂。
那人黑发散开,长度能铺散在地下。他轻拥着柳珂,如同对待这世间最珍贵之物。红纱散在他们身上,与周围粘腻的血交融,仿佛婴儿呱呱坠地时缠护着他们的脐带。
浓云密布,此刻,他们便像是世间最亲密的两人。
这画面着实有些诡异。
穆寻都忍不住一阵反胃。
她走过去,风阵吹散周围拦路的浓云。走近,才能勉强看清那人的样貌。
这人她曾见过,在云舟上,便是他蹲在柳珂旁边。虽然没穿玄剑派的弟子服,但想必也是柳珂熟知之人。
秉持着带队师姐的责任,穆寻开口道:“把他们带回云舟上。”
浓云遍布,渐渐与红纱融为一体。
*
他曾亲眼见证过她的死亡。
在白玉长梯上。
没入云层的白玉阶,被人美称为“天梯”。
传说只有身具神格之人,才能走上去,并到达彼端,成为世人敬仰的“神”。
多愚昧,一个简单的传说,就能枉送一个人的性命。
他沉溺于别人编织的梦境,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指认柳百百杀害余韵。
师姐死了,死在他拙劣的爱意下。
没有一点辩驳的余地,她被推上“天梯”,美其名曰“赎罪”,实则只是她的死刑。
走上天梯只有两条路可选。
或万人敬仰,或死无葬身之地。
但他亲眼所见,师姐被一只魔物所杀,死得那样轻而易举。
一只魔物,长成无面佛的样子,被供奉在神所途径之地。
讽刺极了。
无极仙府,也烂透了。
但那人仍旧装得像模像样,瞒着他的弟子、同门,以及天下人。
所以他容不下看见一切的俞囚。
他将他投入无息界。
无息界下尸骨遍地,有古战场残留的,也有魔修灵修万年来摩擦不断所新添的尸骨,又或者,还有被那人残害的无辜人士。
无息界万物无息,窒息的死亡感一直伴随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也许是体内的魔根不想与他一起埋没在此地。
他没有任何活下去的理由。
通天的古剑横亘于此,剑气以及弥漫的杀意让他快要忘却自己。
这时耳边却突然有声音响起。没人发声,那更像是从脑海里传来的,他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宿主9408号绑定成功……系统任务加载中……】
他从没听过这样的语调,不含任何情绪,宛如恶魔低语。
它说它能带她回来。
所以他信了。
……
柳百百再次醒来时,恍惚间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
她静默几瞬,眼前才慢慢清明。
室内静谧,菱花窗微开,有清风自来,带着不知名的淡香,勾着她的鼻尖,在她心坎处打转。
她试图动一下,可手却似有千金重,青筋扯得臂腕生疼,就连指尖都是麻的。
缓和了大半时间,她才勉强撑坐起来,认真环视四周——
古朴的檀木桌椅,繁复的金丝地毯,甚至还配有山林丹青屏风。罗帐勾着细帘,淡淡的熏香在鼻头绕。
大体布置有些熟悉,但细节却有些不一样。
久坐在此也不是办法,她打算起身。
想法刚出来,心口处的疼痛就提醒她悠着点。
箭伤并不致命,反而是那支灵箭,早在射中她时便融入心脉,不过幸好柳珂的心脉有幽兰印护着,这才保住她一条小命。
除了身上有些酸软胀痛外,没什么别的不适。
百百扶着木床架,费力站起来。她嘴唇皲裂,口中苦涩,急需水来漱口。她脚步虚浮地蹭到木桌前,手提起白玉茶壶,翻开个杯子为自己倒茶。
茶水已凉,苦味更浓,她却没管这些,急急地灌了口水,凉意划过干涩的喉咙,令她眉头舒展。
冷水下肚后,便开始胃疼了。
这身体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胃里就像是没有一点存货的样子。胃中翻涌,酸气反灌食管,就连打个嗝都是酸涩的,喉部有灼烧感,百百难受得想出门找吃的。
掌下用力,木门被扒拉开一条手臂粗的缝,她撑在门边,试探着往外看。
外面是被白墙圈住的小院,墙角旁有开了几寸的小花圃,花圃里没花,只有郁郁葱葱的杂草。
带着点凉意的空气直面而来,在鼻腔里横冲直撞,倒让百百脑子清醒不少。胃中灼烧感愈加强烈,迫不得已,只能放弃细看花圃的时间,转而沿着墙去寻找厨房。
院子整体不大,厢房旁边的耳房就被规划出来,装摆成了厨房。
光透过白糊窗纸,落在积灰的灶台上,浮灰穿过光路,短暂的描摹出一点痕迹,再又避开,最终归于沉寂。
不难看出,这里已经许久没人打理。满满一层的积灰,百百感觉在这里站一会儿,鼻头已经开始有了痒的错觉。
半开的米缸里深不见底,沾了一层白渍的锅里没有半点食物的踪迹。
百百放弃在这里抠搜点东西出来的想法,转而看向灶台上“咕噜咕噜”响得黑陶瓷罐。陶瓷罐下面放着个小土炉,这是百百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厨房里,找到的唯一一点明火。
陶瓷罐中飘出药草的苦味,想也知道吃药渣是不能止饿的。
正当百百愁绪万千时,有声音突兀的响起:“小师妹?”
她转过身,将要看清门口逆光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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