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龄还是有些紧张,他也不知道妖王是为何而来,但是直觉告诉他,妖王既然愿意让他们进入生灵山寻找失踪的修士,那必然不会和那老枯树一伙儿。
还不能行动的修士们惴惴不安地想:难道是闹腾得太厉害,妖王嫌他们把生灵山闹了个鸡犬不宁,实在忍不住出来赶他们走了?
应该不会吧...毕竟各派各族之间保持友好多年,如今有修士被生灵山的妖怪杀死,妖王无论如何也脱不开责任,而且,死伤惨重的可是他们十四洲派,那些修士的尸体可还在地底下堆着呢。
祝寒枝感觉到修士们的不安,信步走到了众人身前,弟子们心中原本七上八下,但祝寒枝舒缓的步伐从他们身前扫过,仿佛走的不是生灵山的树林,而是十四洲派的演武台。
修士们顿时心安下来,我们自有掌门撑腰!经年里只见掌门宽和慈爱的态度,却忘了他也是叱咤仙门的仙首,妖王虽然神秘威严,但不就等于生灵山的掌门吗?
想到此节,修士们一颗心又放回了肚子里,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
我们是十四洲的修士,怕他妖王作甚!
祝寒枝谈笑自若:“七年未见,你不仅没见老,声音还反倒更精神了。”
话音落地,密林之中走出一只花纹斑斓的金毛猛虎,那老虎几乎和树冠齐头,祝寒枝已经不矮了,而这吊睛白额老虎足足有祝寒枝两个那么高,头顶王字浓墨重彩,宽肩窄腰,即便是腰也须得两个人抱臂才能环住,远远看去,像是一座金黄色的小山。
老虎又啸了一声,震得整个山谷都在晃动,老虎张了张口,口中发出人语:“你倒还是和从前一样风流。听说你还没找到亲传弟子?怎么,那套针法真要等飞升之日留给合欢宗?”
祝寒枝哈哈笑道:“近日倒有了个合适的人选。我这辈子是没有飞升的机会了,与其等我死那日带进棺材,还不如趁早传给孩子们。”
妖王不和他谈笑了,上前几步仔细嗅了嗅那堆枯死的藤蔓,金闪闪的虎眼中闪过一丝漠然:“原来是这块老木头,活了有几百年了,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还舍不下飞升,不择手段到对人修下手了。”
祝寒枝叹息:“人间有禄虫,仙门也有仙虫。仙门之中对飞升满心执念者不在少数,若此刻有个什么仙人,要在世间点一人得道飞升,必然又是腥风血雨。这老树妖虽然已死,但我派死去的弟子,也活不回来了。”
祝寒枝话锋一转:“老裴,你也要给我一个交代啊。”
老虎打了个响鼻:“你啊,看着像个软柿子,可事一沾上了别人,会变成刺猬。死了的已经死了,我也没办法,活着的我尽力补偿,我派人送你这些弟子回去,治伤用的灵药一齐送到十四洲。再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如何?”
祝寒枝:“这些孩子日后若留下病症,也要由你负责。此外,他们若需历练,生灵山外围你要随他们出入,若十四洲派若有需要,你妖族必须来帮扶。”
妖王似乎在斟酌。
就在这时,妖王身后忽然跑出来一个人,那人穿着十四洲派的衣服,风尘仆仆,手里掐着一团急得吱哇乱叫的小老鼠。
裴擒月拜下,他袖口里鼓囊囊的,凸起一点叶子的形状,似乎塞了一团什么草:“掌门!”
祝寒枝:“你去哪儿了,受伤了没有?”
裴擒月说自己在林子里走丢了,因为树林太密,认不清路,兰龄看见妖王想听见了什么傻话似得仰起头望天。
裴擒月只把那只老鼠放在地上,那老鼠急匆匆四处嗅了嗅,咻得朝着兰龄爬去,小男鼠仔细闻了闻兰龄,忽然站起来,在他面前手舞足蹈,他看急得快要说话了,但不知是不敢还是不会,急得直跳脚,也不敢碰一碰兰龄。
兰龄了然,从怀里拿出昏睡的小女鼠,小女鼠上了药,已经不流血了,静静躺在兰龄手心里,发出轻微的呼吸声:“她受伤了。”
小男鼠急切地从兰龄手中接过小女鼠,但作为小鼠,他的体型太小,绞尽脑汁地想了想,灵机一动撅起屁股,小屁股灵活地抖了抖。
哦!兰龄明白了,轻轻把小女鼠放在他背上,小男鼠点头如捣蒜,一溜烟背着小女鼠跑了。
******
兰龄和厉惊春几日之间并没再下山,祝寒枝为兰龄把了脉,说兰龄的内伤需要几天静养。
为了嘉奖兰龄和厉惊春,此次进生灵山,祝寒枝给他们算了双倍的功绩,二人本就是新进弟子中为数不多下山除祟过的,加上这次的功绩,二人简直是一骑绝尘,其余弟子的功绩加起来都没他们多。
其实也没有别人了,新晋的弟子还活着只剩下兰龄、厉惊春、柳玉危三人。
精通医术的修士为他们治伤的时候忍了几回,还是钦佩道:“你们三个,命真的很硬。”
大约是这回新晋弟子们的命运太坎坷,兰龄三人在整个十四洲派都出名了,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柳玉危要疯了。
柳玉危失血过多,昏迷了一天一夜,他原本的同伴已经死了,修士们便安排兰龄和厉惊春方便时照顾他。
其实也没什么需要照顾的,该吃的药吃了,该治的伤已经治了,只等着看什么时候醒就好。
柳玉危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哭着找兰龄。
彼时兰龄正去端炉子上的药,那些药是调养内伤的,兰龄须得日日吃。
厉惊春坐在柳玉危房间,一边冷冰冰地摆弄兰龄给他采回来的那朵花,一边用一种看物件的眼神看着柳玉危。
厉惊春盯了一会儿,在心里把他前世那些邪恶行径都想了一遍,在心里已经想出了十几种送柳玉危入土的方法。
这人很危险。
厉惊春想:主要是对我很危险。
所以,还是尽早处理掉的好,不如找个机会把柳玉危和谷寒涛一起杀了,倒也省事,用不着一个个处理了。
就在这时,柳玉危睁开了眼。
柳玉危迷迷糊糊分辨了一下眼前的情景,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周,眼睛里又蓄满了眼泪。
厉惊春笑得邪气横生:“怎么,知道我要弄死你,吓哭了?”
柳玉危眼泪唰一下掉了下来。
厉惊春:?
这不太对吧,前世的柳玉危虽然畏畏缩缩,但是也不至于见人就哭。
他要是一直这么哭哭啼啼的,厉惊春早心烦把他弄死了。
厉惊春斥道:“滚远点,哭得再梨花带雨也没用,我不吃你这套。”
谁知咚得一声,柳玉危真的滚了,从床上滚到了地下,手脚并用就往门外怕,满脸急切,好像要急着找谁似的。
哟,这是,变成神经病了?
厉惊春看猴戏似得看着他,推断那老树妖吸血的时候,是不是把他脑子里的血也洗干净了,只在他脑子留下一滩口水,他才会突然变成这幅傻样。
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柳玉危满怀期望地看着门口,见到兰龄,稀里哗啦又掉了一堆眼泪。
兰龄呆了一下,刚要问厉惊春你欺负他了?就听见柳玉危凄惨万状地惨叫一声。
“师兄!”
兰龄:?
柳玉危再不说话了,委屈地收拾着四肢跪在地上,一双眼睛被眼泪浸得像玻璃,眼泪流也流不完。
兰龄怀疑他神志不清,慎重地答道:“师弟?”
柳玉危“呜”得呜咽了一声,眼泪哗啦啦又开始流,他就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似得,忽然浑身一震,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膝行到了兰龄身边。
一把抱住兰龄的腿,把脸埋进兰龄小腿上就开始呜呜:“师兄,师兄,你怎么不在师兄。”
兰龄茫然地问:“什么不在,我这不是在吗?”
柳玉危上气不接下气:“我睁眼的时候你不在。”
厉惊春的声音里夹着冰冷的刀片:“你是什么宝贝吗,睁眼的时候谁都必须在。”
兰龄:“啊,我去喝药去了,你醒了就好。你看桌子上,那花我带回来了。”
柳玉危浑身一震,翘首去看桌子上,厉惊春随手扯起那朵花,丢垃圾似得在他眼前。
柳玉危连忙双手捧起:“师兄!你帮我找回来了!”
厉惊春道:“对,你的圣人师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天悲草从山上掉下去,拼了命就为了把你这破花带回来。”
柳玉危瞳孔一瞬间放大:“师兄!”
兰龄刚要安慰他没那么严重,就听柳玉危忽然大叫一声。
“师兄,只有你愿意保护我!”
兰龄:“呃.....”
如果肉眼可以看见圣光,这一刻柳玉危一定被超度了,他自言自语似的呢喃:“从来没有人保护我,我一个人活不下去的,必须有人保护我才能活下去,师兄,你愿意保护我,师兄!”
“我的狗命就是你的,师兄。”柳玉危眼里爆发出堪称癫狂的神情,“师兄,我要跟随你。”
兰龄手足无措,厉惊春已经开始拔剑了。
兰龄:“干什么!住手!”
厉惊春道:“口蜜腹剑,也就你天天被他忽悠得团团转,滚开,我杀了他扔进后山,没人知道。”
兰龄拦他:“再如何你也不能杀他。”
厉惊春杀意更浓,柳玉危火上浇油,感动道:“师兄,我就知道你会保护我!”
厉惊春剑又出鞘半分。
就在僵持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兰龄终于得救了,他让二人老实待着,自己开门。
谁知门口空空如也,兰龄一低头,发现,门口放着一个精致木盒,上面贴着兰龄的名字。
兰龄打开,却见一颗叶片揉皱了的草静静躺在里面。
柳玉危的脑袋一下钻出来,惊道:“天悲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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