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让他们两个去了?"陆寒秋不悦,“祝楹快好了,就算想让她多养养,也还有裴擒月巢八野,让两个刚入门的毛小子待客,要是闹出什么笑话,又要被百家嘲笑。十四洲这些年从三派之一没落至此,丢的面子够多了,你不想想办法,还越发纵容,不出几年十四洲该成了笑柄了。堂堂百年名派,怎好如此行事。”
祝寒枝笑呵呵地听训:“又不是他们让门派丢人没落的,左右现在咱们又不像罗万象镇是百派之首,再没落还能没落到哪里,这种时候,就该多让弟子们自己闯闯,有造化的自己闯出点名头,门派也跟着沾光。”
陆寒秋:“两个小孩子,能做好就怪了。算了,随你去。”
“对了。”陆寒秋打量似的看了看他,“谷寒涛说他那边有几个小弟子,年轻气盛,三天两头收拾,想送去你那边学点医术,养养心神,你这几天为了祝楹也辛苦。还有谷寒涛,他上次修炼遇袭留下的暗伤也要你天天去,还有空吗?”
祝寒枝嗯了一声,想了想,很认同:“挺好的,让他们今日来吧。说来这几年门派里的弟子确实有些浮躁,多来静静心也好。”
陆寒秋看着他眼下的乌青:“你休息几日也可。”
祝寒枝摇了摇扇子,又用温雅风流的模样掩盖住疲态:“无妨,这几日总有人别派掌门来拜访。嘴上说着是来看我,其实都是想探探兰龄和厉惊春这两个孩子,听着都累,废了点精神。年纪大了不能和年轻的时候比,也该物色人接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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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惊春没想到兰龄能做这样的活儿,兰龄没事的时候总是默默的,厉惊春猜他不擅长待人接物。
但是没想到,兰龄倒还适应。
他倒不说那些好听的漂亮话,也不恭维,只是谦和有礼,该说的说,其余的也不多话,让人听着很舒服,不会让人觉得怠慢。
燕鸣镝此人,厉惊春只是认识,并不相熟。
前世厉惊春受百家讨伐之时,燕鸣镝已经是杏林的仙首,杏林并未参加讨伐,也没有对厉惊春发表什么冠冕堂皇的宣言。
所以厉惊春踏平百家后,也没有为难杏林,或者说根本没有管杏林。只记得燕鸣镝在某次集会上出现过一次,对厉惊春不卑不亢,对谄媚的座首的不屑也放到了脸上,集会进行到一半就走了,说懒得管百家的闲事。
桀骜自矜,对看不上的人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好在她对兰龄和厉惊春并不失礼,燕鸣镝也不是话多的人,遇上兰龄也是正中下怀。两人打了个招呼,燕鸣镝奔波数日,也不休息就直入主题。
燕鸣镝拿出一张画像:“这个人是我派嫡系,从小跟随杏林修士修行,针法、药术、炼丹之术都有心得,极度危险,我们此次叨扰就是为了把他带回门派。”
兰龄注意到,她强调的是药术,而不是医术。
医术是救人用的,药术可就不一定了。
厉惊春接过画像,画像上是个少年。这画像画得很好,能看出那男子眉眼别不特别精致,只能算清秀,只是眉宇之间缠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郁。
兰龄就这厉惊春的手看了一眼,将此人记在心中:“不知此人为何叛逃?”
兰龄并不是好奇,正派的嫡系自小受到底磨砺是完全不同的,兰龄也是嫡系,明白嫡系弟子叛逃是很罕见的事情。
对于嫡系子弟而言,门派不仅仅是门派,还多了一层家的情绪。而且他们自小受到的教导十分正统,即便是赌气离家,往往也是和父母赌气,下山除个祟就回来了,他们没办法割舍自己的道,也没办法背叛自己修习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术。
除非是性情极特别,或者对某件事极其固执的人,否则很少有人能决绝地抛弃自己耕耘了十年且已经有所成就的领域。
燕鸣镝脸上闪过一丝内疚:“他杀了同门。”
燕鸣镝想了想:“他自小心绪敏感,对任何病人都无比悲悯,加之医术造诣极高,有这样慈悲的心肠,掌门和各位长老都认为他是天生的医修。他也悲天悯人,每天废寝忘食,不是在四处行医救人,就是研习医术,与师兄弟姐妹相处也很好。”
燕鸣镝和他也算从小一起长大,比别人亲昵很多,燕鸣镝只看着他有点忧愁的模样,随口一问,他说自己是修炼累的,燕鸣镝只说让他注意休息,便没太在意。想在修行一道上有所建树,劳累是难免的。那段时日燕鸣镝忙着炼制一种刁钻的丹药,有一个多月没见这位小师弟。忽然有一个深夜,燕鸣镝的房门被人敲响了,燕鸣镝披衣开门,就见这位师弟疲惫地笑了笑,眼泪从笑着的眼眶里掉出来:“师姐,我受不了了。”
燕鸣镝不是心思细腻的人,但也不是冷血动物,看出他状态不对,把他带进屋里,给他倒了茶。
燕鸣镝有点生气,这个师弟心思细腻,又柔柔弱弱的,哭起来像被人欺负了。
燕鸣镝以为他被那个修士骂了或是打了,当即就去拿兵器:“别动不动就掉眼泪。谁欺负你了,我带你欺负回来,有师姐在。”
燕萍拉着她,像是要蜷缩起来,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这时燕鸣镝才看见他眼神里是一种被折磨到麻木的苦涩:“不是的,师姐。我不想再看见有人生病了。”
燕鸣镝:“什么?”
燕萍快疯了,眼下的乌青让他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我不知道,我太矫情了,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师姐,生病的明明是他们,他们的亲人都没有那么痛苦,为什么我会这么难受。我不想啊!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燕萍发着疯撕开自己袖口,燕鸣镝看见上面竟然全都是交错的刀口,还有几道是新鲜的,血淋淋的,但很细致地包扎过。
燕鸣镝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些包扎是燕萍常用的首发,这些都是燕萍自己割的。
燕鸣镝留他在自己房间里,逼着他睡觉,自己坐在外面看着他。
接下来几日,燕萍总是独自站在某个地方出神,或是拿着一本书眼神空洞地看,每况愈下,他越来越瘦,眼睛里的麻木让人心惊。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心病难医,燕鸣镝心知自己帮不了他,立刻决定把这件事告知掌门和各位长老。
可是没等她去告诉掌门,燕萍突然找到了她。
这一回,燕萍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身上的忧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和煦如日的兴高采烈,眼中熠熠生辉,虽然眼下还有青紫,却完全遮挡不了他身上躁动的愉快。
燕萍喜不自胜:“师姐!我已经好了!”
燕鸣镝:“那就好。生老病死人力难改,有些人很不幸,很可怜,我们可以同情,但也要知道,他的不幸不是我们的过错。”
燕萍突然提起了别的事:“师姐,你在杏林过得好吗?”
燕鸣镝顺着话头:“很好。怎么了?”
燕萍神经质地点了点头,好像很开心,没回答就走了。
燕鸣镝虽然没有表现出太强烈的情绪,但燕萍能好,她也很高兴。晚上燕鸣镝去藏宝阁取了一套自己珍藏的上品银针。
燕萍很喜欢收藏银针,当时燕回天把那套针给了燕鸣镝,燕萍羡慕了很久,燕鸣镝收着也没用,就像送给燕萍。
燕鸣镝拿着银针走出藏宝阁,刚一出门,一位小师妹像见鬼似的慌慌张张扑进她怀里。
小师妹脸色铁青,额头暴起几根青筋,悲痛和震惊像溢满的井水,颤抖着嘴唇:“师姐,燕萍把他爹娘和弟子堂的师兄弟姐妹们全都杀了。”
兰龄止住脚步,厉惊春当年也没少和正派叛逃的邪修混,但十几岁连杀包括自己全家在内的二十五名同门,如此凶残,也是闻所未闻。
兰龄变了脸色:“此人发狂至此,若对普通人下手,只怕不是杀一家一族,乃至于一村一镇一城都要遭殃。”
厉惊春鼓掌:“这样的人不当场拿下,还让他逃进民间,杏林的修士真是不同凡响。”
燕鸣镝不爽地瞥了厉惊春一眼,兰龄发现她做这样的表情时,那眉眼和厉惊春更像了。
燕鸣镝道:“还用不着你教我们处理。我们立刻前去拿人,但他从小生在杏林,小时候和同门们淘气乱跑,知道许多修士不知道的偏僻小路,他们赶到时人已经不知所踪了。”
兰龄:“抱歉,但我还是要问,这样危险的人物,为什么杏林不派有经验的修士来?”
燕鸣镝身后候着几个年轻的男女,都是十几岁年纪,有的脸蛋圆乎乎的,还带着稚气。
能以一己之力杀死身为修士的父母和二十多名同门的人,竟然只派了七八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来追捕。
杏林的掌门怕是发疯了,死了二十多个小辈不够,还想把其他的也赶出来送死。
兰龄虽然没见过叛逃的修士,但是心里也有数。这种犯下血案的修士和犯了别的错的不一样,门派一定会派人翻天覆地地找,哪怕出动长老,也要找到。
叛逃修士若有分毫反抗,即刻诛杀,不反抗的带回去也要诛杀。
燕鸣镝眉头绷紧了:“我们先行探路,前辈们不日便会赶来。”
她并不露怯,只是她身后的几个年轻孩子脸色不太自然。
兰龄和厉惊春对视一眼,知道对方都看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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