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纤瘦的身子跑在孟府曲折的小巷长廊里,双脚迈过袭人的花香,轻盈的步伐朝着那堵影壁迈去。
他攥紧手心的包裹,期待在墙后看到朋友的身影。
但他看到的,却是自己的父亲。
天还没有亮起来,灰蒙蒙的世界中父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容背光,被阴影遮挡,让孟藏冬看不清晰。
“这么早,是要去哪里?”
“爹爹……”孟藏冬心虚的叫了一声父亲。
孟父宽厚的手掌抚上孟藏冬的脑袋,柔声道:“好孩子,天太早了,再回去睡会儿吧。”
孟藏冬抿抿嘴唇,他不清楚父亲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他只直到父亲从不让他离开宅院。
但是和朋友告别的渴望依旧驱使着他,孟藏冬把把手心的包裹展示出来,轻声说出自己的愿望:“爹爹……我想送送朋友。”
孟父沉默着,手掌轻柔地,一下,一下抚过孟藏冬的脑袋。
见孟父没有回应,孟藏冬再次说道:“爹爹?能不能让我出去,送送朋友?”
孟父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浑厚:“你告诉爹爹,你真的只是想去‘送一送’朋友吗?”
刻意加重的三个字让孟藏冬心头一震,他说不出违心的话来,可这件事父亲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孟藏冬幼兽般童稚的双眼仰视着孟父,他将包裹狠狠攥紧在怀中,包裹的硬质物件穿过一层层的衣料硌疼了他的胸口。
“好孩子,怎么不说话?”孟父单手把孟藏冬揽在怀里,手掌捏住他的肩头,轻声细语地询问。
可孟藏冬却不知为何感受到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他不敢欺骗自己的父亲,可又渴望再见一见即将离去的朋友。
毕竟他们还没有正式告别。
孟藏冬嘴唇微动,内心颤抖着说:“是的爹爹,我只是去送送。”
没想到这话说完,孟父却突然捏着孟藏冬的肩头把他甩向自己,成年人的面容陡然变得扭曲,狰狞的目光犹如刀子将孟藏冬钉在原地,他恶狠狠地开口:“冬冬!你骗人!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骗人!”
孟藏冬羞愧地想要躲藏,张嘴无力的辩白着:“不……爹爹……我没有。”
“我是不是说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离开这所宅子?我是不是说过!?你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敢不听我的话了!”
他以一种近乎暴虐的神色看向孟藏冬,宽厚的手掌攥着孟藏冬纤弱的双臂来回摇晃。
“你知不知道我为你付出了一切!你怎么敢如此的任意妄为!你怎么敢动离开这里的心思,你怎么敢让我的一切都前功尽弃!”
孟父的声音低沉如闷雷,在灰蒙蒙的天空中骤然劈出,孟藏冬幼小的面孔上惊现一抹畏惧。
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这么生气。
他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孟父的手掌高高抬起,孟藏冬下意识地伸手护住自己的脑袋,怀中的包袱叮铃咣当地掉在地上,在四下沉寂的宅院里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
意想之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来。
孟父面颊的肌肉慢慢舒展,又回到一副和蔼的模样,他再次伸手抚摸着上孟藏冬的头,说:“好孩子,你是孟家的骄傲,是孟家的希望,你将来一定能让孟家在仙洲留名。你现在只要在家好好修炼,总有一天为父会让你出去的,总有一天,父亲会让你想去哪就去哪的。”
孟藏冬偷偷抹干因为惊惧而产生的泪水,低声忏悔着:“我错了父亲……我错了父亲……”
“知错就改,你还是爹爹的好孩子。”
孟藏冬伸手想要去捡起地上的包袱,却被孟父先一步捞起,他推着孟藏冬往回走,绕过影壁墙,走回狭窄的小巷,要一直走,直到走回自己的房间。
“再回去睡一觉吧,好孩子,你的心意,为父会替你送到的。”
孟藏冬木讷地一走,一直走,在宅院里走过数十个寒暑。
直到他能离开房间,离开孟宅,离开围绕庞大宅院的四街八巷。
他遇见过很多人,又交了很多新朋友,却始终没有机会再见一面一开始的那个少年。
*
万籁俱寂,夜空下只剩下三个青年高坐在屋顶,头顶朗月疏星,在斜斜晚风里畅抒胸怀。
众宾客的宴会已结束,朋友间的小酌还在继续。
关长岁高举酒杯,喝得已有些醉醺醺,他在屋顶上来回走动,微晃的身形把瓦片踩得铛铛作响。
柳逢春是这其中最清醒的一个,眼神追随者在屋檐上舞动的身影,随手准备出手去接,免得对方脚下一滑直接掉下去。
孟藏冬仰躺在屋檐上,对着关长岁问道:“长岁兄,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关长岁终于安静下来,慢慢盘腿坐下,有些迟钝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他说:“将来……不做人吧。”
柳逢春和孟藏冬闻言一愣,心说这是什么回答?
关长岁好像是坐着睡着了一般,两个呼吸的功夫,才又开口道:“仙洲修士,都是为了要成神的吧。”
孟藏冬嗤嗤地低笑,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是意外,这些年他听过很多种答案,有说出想要出人头地成为仙洲赫赫修士的,又说想要做个闲云野鹤潇潇洒洒度过一生的,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直白地说想要成神。
“也不都是吧,”孟藏冬说,“逢春兄就不是。”
关长岁带着醉意,沉沉地看向他,说:“那你本来,是准备怎么度过这一生的?”
孟藏冬的话本意是在问一些年少的理想啊,志向之类的话,关长岁却将这话题向上一推,落在了一个沉重的“一生”之上,也不知是有意这么问,还是由于微醺后带着些无意识。
柳逢春没想太久,理了理宽袖说:“大概是看着我妹妹成家,过完她幸福的一生,然后在万法宗研究一辈子阵法符术,上敬师长,下育弟子,看着万法宗长盛常青。”
既没有悔恨,也不带偏执,美好得像是今晚的圆月,恰到好处地画出一段圆满的弧线。
关长岁点点头道:“真好。”
孟藏冬似是从这段话中猜测到了什么,不禁问道:“逢春兄,难道你说的喜事是……”
柳逢春含笑点点头,喜悦中夹杂着一点点不舍:“是啊,依依要成婚了。”
“太好了,那我得去,我一定要去!”
孟藏冬握拳砸向掌心,对着关长岁说道:“长岁兄,你要不要来?”
关长岁掀开眼皮看一眼柳逢春,问道:“你邀请我去吗?”
“如果关兄肯赏脸……”
关长岁点点头,没有说话,让人猜不清他到底是在答应,还是迷糊着睡着了。
孟藏冬再一次翻身躺下,谈论起自己的想法:“如果是我的话,我这一生要游遍仙洲各地,上至云顶仙山,下至纷闹凡界,甚至魔域我也想去,想亲眼看看永远燃烧的火焰。
“我要交很多很多的朋友,帮助很多很多的人,我要让孟藏冬的名字将来留在仙洲的传奇里,亦或杂谈里,成为一篇美谈。”
仲春的夜晚里,微小的虫儿占据了深夜的时间,孟藏冬的话被揉进晚风了,不知要被带到仙洲的哪个角落。
关长岁垂头看向他,沉默了许久,最后拨拨额前的碎发,由衷的感叹一句:“真好。”
尽管他知道,这些话并没有实现。
崩溃了这星期小周赶上五一调休,要连上整整十天[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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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一生之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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