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聊到亥时才散场,谢妄之回去时差人送了热水沐浴。
刚褪去衣物泡进桶中,一只金色蝴蝶便穿过雕花窗棂飞进来,轻盈落到他肩膀。
他懒得管,蝴蝶竟得寸进尺,又落到他唇边,细长触角微颤,碰到他皮肤,感觉有些痒。
“滚出去。”谢妄之抬手,两指毫不客气捏起蝴蝶残缺的翅膀往外丢。
但没过一会儿,蝴蝶又颤颤悠悠飞回来,摇身变回人形,站在浴桶边,手里捏着巾帕,殷勤道:“谢妄之,我来给你擦背。”
“不需要。”谢妄之冷漠回。
“可是……”司尘跪下身来,脸颊搭在浴桶边缘,歪着头看他,克制地没往水里瞟,诱哄似的嗓音低柔,“奴隶不就是要做这个的吗?”
谢妄之眉峰一挑,睨了眼司尘。
蝶妖乖顺地跪在地上仰脸看他,眼眸似落日熔金,发丝散落在光洁肩背,似披了身月光,如坠落凡尘的仙子。
“呵。”他微微眯眼,伸手轻抚上对方脸颊,“是谁教你,奴隶就是要做这个的?”
“池无月不这么做么?”对方惊讶挑眉。
谢妄之冷哼了声,甩开手没答话。
他从不叫池无月做这种事,而对方也从来没有主动过,笨拙得像块木头。
记忆中,他们唯一出格的那天,他为烦心事喝醉了酒,把池无月叫到房中。
但对方半途便跑了,留他独自泡在冷水中生生捱过,之后还谎称生病,连躲了他好几天。
后来他才知,原来池无月是嫌恶心。
思及此处,他不觉有些恼火,手指攥了起来。
从没有人敢这样叫他扫兴。
“抱歉,别生气,是我想这么做。”
出神之际,他的手忽然被人执起,温热细腻的脸颊贴在他掌心,亲昵又依赖地来回轻蹭。
司尘侧头在他手腕与掌心处各落了一吻,微微偏头看他,模样温顺而诱人,嗓音微哑:“谢妄之,真不行吗?不喜欢我这张脸么?”
“……”
谢妄之沉默了会儿,倏然勾唇一笑。
他确实不讨厌这张脸。
那多养一条狗又如何呢?
他伸手缓慢掌住对方后脑,指尖嵌进柔软发丝之中,微微施力,按着对方的头颅往下压。
“进来。”
水波溅荡。
潮湿热气氤氲,润红了双颊,谢妄之手臂搭在浴桶边上,指尖无意识攥紧,低头看着水面银发铺散,如浮萍飘荡,眸光微微涣散。
窗外乌云蔽月,比夜色更深沉的黑影投落在纸窗,扭曲得看不出形状。
*
翌日,兄长忽然把谢妄之喊过去,到地儿才发现是谢家为姓裴的专门安排的住处。
“你啊。”
谢霁刚从屋里头出来,见他到了,眼神复杂,走至他身边抬手按了按他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倒没多说什么,很快走了。
而谢妄之进门才发现裴云峰也在,不由嗤笑了声,抱臂懒散倚在门边,多一步都不肯走:“找我做什么?”
对方坐在桌边自斟自饮,见他不肯进屋,眉心微微一蹙:“站那做什么?不能进来说话?”
“多事。”谢妄之轻嗤了声,还是依言走近,撩起袍摆坐在裴云峰对面。
对方替他斟了杯茶,指尖轻推着茶杯送到他面前:“你知道吧,自从见过池无月,我的那三个弟弟,现在还没醒呢。”
“这么贪睡?”谢妄之轻点了点桌案,闻言眉峰微挑,“没找医师看过么?”
“自然看过,你以为呢?”
裴云峰似是想起什么,冷笑了声,“他们反复梦魇,若是强行唤醒,轻则痴傻,重则殒命。便是自行醒来,修为也会倒退许多,此后再难进境,医师也束手无策。”
“……”谢妄之沉默了会,“我先前便说过吧,别去招他。”
对方冷笑:“这就是你一直把他藏着掖着,不让我见他的理由?难道不是因为你们——”
“不让你见吧,你不乐意,这下终于见到了,那你满意了?”
谢妄之猛然打断对方,拍了下手又摊开,见对方面色不豫,只好收手道:“那你说吧,你想要谢家怎么赔?”
“谢家?”裴云峰轻声重复,意味不明地勾唇笑了一下,“你以为谢霁为何找你过来?”
谢妄之会意,立即改口:“你想要我怎么赔?”
裴云峰微微眯眼,言简意赅道:“把他赶走。”
“……就这?”听对方语气认真,谢妄之错愕挑眉,“他们可是你弟弟。”
“他们是妾室所出,天资平平,心胸狭隘,若是放任不管,迟早也会酿成大祸,便是废了也无所谓。”裴云峰语气冷静,近乎冷血。
谢妄之怔了一瞬,随即勾唇嘲弄:“真该让别人也听听,这是传言中‘宽厚仁慈’的裴家少家主会说出来的话吗?”
对方沉默没应,谢妄之自讨没趣,扭头冷哼了声,干脆道:“不要。”
裴云峰面色更沉,咬牙一字一顿重复道:“要么把他赶走,要么由我杀了他。”
谢妄之见状也有些恼了,冷笑了声道:“呵,这句话说了三年,你还真是锲而不舍。你没说厌,我的耳朵都要起茧了。不就是养了条狗,你那么较真做什么?”
“呵,你也跟我说过,只是一条狗而已,玩玩罢了,那你跟谁玩不是玩,非要留着他?!”
对方神色激动,说着便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指责质问,嗓音却微微沙哑,眼尾泛红,模样看起来竟有些委屈。
“你收他做奴隶便罢了,为何不让我见他?不就是怕我多想么?你跟他是玩玩,那跟我呢?谢妄之,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待我有几分真心?”
“我也想问呢。”谢妄之勾唇冷笑,抱起双臂,微抬下颌原封不动将话还了回去,“裴云峰,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你待我有几分真心?”
面前人神色微怔,似是有些不解,薄唇抿成一条细线。
谢妄之笑起来,脊背后靠,虽是坐着,气势却未矮上半分:“我是第一,你是第二,你敢说,你从未嫉妒过我?”
他清晰记得,在梦中,他被剜出剑骨,已是裴家家主的裴云峰,投了赞成的一票。
闻言,裴云峰神色有些慌乱,撑在桌上的手急忙去摸他手背,辩解道:“我只是,想离你近一些。”
谢妄之气笑了,也跟着站起身,伸手掌住对方后脑猛地压向自己,紧盯着对方双眼,咬牙切齿问:“离我多近才叫近?这样够吗?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似是猝不及防,对方微微睁大了眼,却没反抗,气势软下来,近乎哀求地问:“那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
“呵,简单啊。”谢妄之伸手在人脸上轻抚,随即勾起对方下颌,笑容恶劣,“让我也在裴少家主的脸上刻个奴印如何?”
“……”
见对方沉默地抿起嘴唇,谢妄之冷笑了声,甩手松开对方,毫不犹豫往外走。
裴云峰站在原地,抬手轻轻摸自己的脸,似在回味方才对方手指停留的触感,长睫低垂遮去眸中幽暗。俊美面容一半隐在阴翳之中,更显阴鸷。
与传言中的“宽厚仁慈”截然相反,真正的他自私、狭隘。
他不只是想离谢妄之近一点。他想把鸟儿困起来。
窗边一缕黑雾慢悠悠散去。
*
之后几日,裴云峰没再来烦他,而游学也很快结束,谢妄之乐得清闲,竟感觉有些无聊,便向谢霁请辞,说要去北荒历练。
谢霁没有反对,只叮嘱一句“注意安全”。
于是谢妄之紧随崔岫的脚步前往北荒。
越往北走,气候越干旱,植被越稀疏,直到能望见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漠。
北荒常有极端天气,人迹罕至,妖魔横行,由五大世家之一的“白家”统辖镇守,派遣世家子弟驻守在各个危险区域。
一处边陲小镇,刚经过一场可怖的沙尘暴,街上没有行人,只有一地狼藉。
过了许久,才有一名中年妇女拄着拐杖,摸索着颤巍巍开了门出来。
她步履蹒跚,一步一步都要用拐杖去探前方的路,忽然碰到什么坚硬事物,手里的拐杖也没拿稳,竟一下把拐杖碰倒。
“哎呀,我的拐杖!你在哪儿?我的好拐杖,你快出来呀。”
她急忙蹲下身,从自己身边慢慢往远处摸,明明听声音是掉在附近,手指却怎么都摸不到,不由急得满头大汗,竟开始哀求一个死物自己现身。
过了会儿,似是有人靠近,搀扶着她站起身。她下意识反手抓住对方,顺着对方的手臂往上摸索,边摸边道:“好心人,谢谢你呀,你是谁?”
对方没应声,忙把自己的衣袖往下扯。
大娘摸索着对方手臂粗细与高度位置,忽然惊声道:“崔岫,是你吗?我儿,你回来了?”
对方轻咳了声才应道:“咳,是、是我,娘亲。”说着把拐杖给人递过去。
大娘闻言一下湿了眼眶,一面拄着拐杖,一面拉着崔岫往家的方向去,又是数落又是心疼:“你怕是都不记得你还有个娘了,去这么久了才晓得回来。你看看你都瘦了……”
“嗯,嗯,我错了,娘别生气。”
“你呀!”
大娘轻轻笑了下,没看见“崔岫”身后竟有一条尾巴。
写到这里,相信大家也看出来了,作者有一点奇怪的XP,写文基本只顾自己爽[可怜]
阅读过程中如果有觉得哪里不喜欢的,觉得被冒犯的宝宝记得及时止损哦[可怜]
谢谢大家的理解和包容,祝大家看文开心![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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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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