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间回头望了望。
“要比什么？”
……
姜玖匆匆赶到时，比试已经开始了。
方才虽说祁景一路都没骑马，但又要跟上他的步子又得保持距离，不让前面的人发现她。
还是很累的。
姜玖喘匀了气，挑了个好位置观赏起来。
天空仍然阴沉，刮着冷风，树叶瑟瑟作响。
姜玖一眼便认出脱去长袍，一身黑色劲衣的祈景。
长身玉立，威严凛然。
果然颇有小将军的姿态。
刀剑碰撞的叮当声夹杂着树叶落下的响声。
姜玖的目光不断随着刀剑的光影而流转，时不时在心里赞叹几声。
只是不久，一片祥和中，混入了些奇怪的嘶声。
姜玖四围环顾，仔细聆听一阵，在一棵树下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祈景带来的马不知怎得躁动不安起来，在原地来回渡步，几度想要挣脱缰绳。
她小心的朝那靠近几分，发现了缘由。
“喂，小孩，你在干嘛。”
姜玖当即上前，拦住朝无辜小马扔石子的熊孩子。
“关你什么事。”
气人的熊孩子白了她一眼，肆无忌惮的继续挑选着石头。
“啪”重重的一声。
一块大石头砸到了马腿，马儿瞬间鸣起一声长嘶，开始剧烈的挣脱起来。
而那小孩发觉闹大了动静，倒是一溜烟就跑了，还不忘给她扮个鬼脸。
姜玖黑着脸看着他留下的烂摊子。
看了看还在认真比试的祈景和可怜的马驹，她尝试着朝它靠近，柔声安抚它。
“别怕别怕……”
“他走了，没事了。”
然而事实是她高估了自己的亲和力。
随着又一声长鸣，骏马彻底挣脱了绳索，随后毫不犹豫撒开四蹄就朝她的方向冲来。
……喂，你跑就跑，带上她算什么好马。
马蹄越来越近，姜玖没时间反应，还呆呆的愣着原地，只来得及闭上了眼睛。
然而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袭来，她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怀抱中，被带到一边。
一瞬即逝的温暖和熟悉的香。
等她再睁开眼时，那匹暴躁的小黑马被祈景稳稳当当的牵在手里安抚着。
“公主没事吧？”
控制住马之后，祈景转头询问她。
心跳还在砰砰的跳，姜玖迎着他的目光。
在叶间落下的斑驳光点下，她看到他的眼底染上紧张的神色。
“……没事没事，”姜玖缓缓回过神，“你怎么过来了？”
祈景不说话，黑漆漆的眼眸一眨不眨盯着她看。
“……”
又是这样，把她盯的发怵。
“祈小将军当真好身手啊。”
不远处响起几下短暂的鼓掌声。
祈景这才移开目光，侧身把她挡住。
“公主先走吧，我一会就来。”
7
天色渐暗，冬风凌厉。
姜玖搓着手走在回城的路上。
好在离的不远，她不时看一眼高高的城墙，倒不至于迷路。
身后很快传来马蹄声。
姜玖回首，果然看见祈景端坐马背的身影。
走近了，他利落翻身下马，与她同行。
“今日秋风惊扰到公主了，抱歉。”
“秋风？”姜玖看了看此时乖巧走路的小马，笑笑开口，“这不怪它，是有个小孩拿石子把它砸疼了。”
“公主说的小孩，可是穿着蓝衣？”
“你认识吗？”
“是吴家的。”
谁家的她都不认识，姜玖装模作样的哦了一声。
突然想起什么，她往祈景身边凑了凑，悄咪咪的问他，“你要去报仇吗？”
“……”她果然还是听到那些消息了。
祈景生硬转移了话题，“公主想……试试骑马吗？”
说完他便后悔了，公主哪会对这个感兴趣。
“好啊！”
……噢，他家公主跟别的公主不太一样。
姜玖早就馋骑马这事很久了，语音刚落便看着秋风跃跃欲试。
只是……她看着秋风高大的马身，在第一步就犯了难。
于是在姜玖满眼希翼的目光中，祈景缓缓朝她靠近。
然后。
拍了拍马背。
秋风得到主人的指示，晃晃悠悠的俯下身来。
啊？原来是用这种方式解决的吗？
……
事实证明，想象中的骑马和实际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公主别怕，握紧缰绳，保持平衡。”
对比姜玖的惊慌失措，祈景倒是神色自若，游刃有余，还有空观赏她的表情。
“放松些就好，有末将在，不会让公主摔着的。”
在祈景的引导下，这一路很是顺畅。
漫野微风，四野无人，而她端端的坐着，只管肆意的怀着风。
无边风凉，天空茫茫。
姜玖逐渐熟悉，并喜欢上这种感觉。
直到黄昏降临，她还依依不舍的扒着秋风，不想回府。
祈景无奈哄着，“公主若是喜欢，末将下回教公主骑马可好？”
“当真？”
姜玖又高兴起来，急急的坐起身，结果一下子失了平衡，就要朝旁边载去。
一双手稳稳扶住了她，姜玖抬眼，看见温柔的暮色在他的眸底径自漫开。
他说。
“末将不会对公主撒谎。”
8
晨光熹微。
“公主，快些起吧，圣上传您过去。”
云夏急急的跑来，把她叫醒。
看来就要回归主线剧情了，姜玖坐起身来，困意褪去不少。
……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
“……所以北临欲与大齐联姻，达成盟国协议。”
“朕与皇后商议过后，”北临帝负手立于御座前，看向姜玖，“一致认为九公主毓质淑慎，才德兼行。正值及笄，妙龄之年。是个不错的人选。九公主觉得呢？”
姜玖毕恭毕敬答，“父皇所言极是，儿臣遵旨。”
殿上，北临帝和帝后对视一眼，似是都有些讶异她的爽快。
“不错，不愧是朕的女儿，”北临帝欣慰的大笑几声，“你且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儿臣这只是尽了自己的一份责任罢了，不敢要什么赏赐，只是……”姜玖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儿臣想在临走前，再好好看看繁荣的京城。”
“好，朕允了，今日起你可便自由出入公主府。”
……
“公主……这可怎么办啊。”云夏红着眼睛，不知所措的跟在她身后。
“没事没事，”姜玖宽慰她，“我这不是还求来了自由出行公主府的权利吗。”
“公主有计划了？”小丫鬟连忙凑近问她。
“什么计划？”
“逃婚啊。”云夏压着声音对她说。
“……总之你放心吧，我自有安排。”姜玖拍了拍她的肩膀，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9
不似云夏那般忧愁，得了这自由出入的权利，可把姜玖高兴坏了。
当日就跑去了京城最热闹的集市。
长长的宽街上人群熙攘，店肆林立。
还有不少贩着新鲜玩意的路边小摊，也吸引着络绎不绝的人。
姜玖在那里看上了一只小狗。
是一只通体雪白的松狮犬。
她可是一下就认出来了。
但就因着它蓝色的石头，许多人闹着说，这狗是不祥之兆。
于是她当机立断就把它救了下来。
……
“祁景，拜托了，”姜玖端着一张真诚脸，“我都已经买下了，总不能放它自生自灭吧……”
祁景心累的叹气。
“不出半月末将就要回余洲驻守了，这狗……公主若是放心，便交于家弟照顾吧。”
不出半月……
姜玖正弯着的唇角平了平。
这蓦然提醒了她，日期越来越近了。
想到祁家日后的景象，她的心紧了紧。
她差点就忘了……他的结局。
“公主？”
祁景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唤回。
抬眼是他略有忐忑的神色。
“啊好……那便麻烦祁行了。”
“无碍，公主想好名字了吗？”
“便叫安瑞吧。”
“平安，吉祥。”
10
深冬。
近日来天气都不错，姜玖也因那特权，真把京城都逛了个遍。
闲暇之时，便会来到这里碰碰运气。
眼前的府邸宽阔，庄严。
守门的侍卫也是一副闲杂人等勿进的模样。
冷嗖嗖的。
姜玖裹了裹身上的披风。
“公主？”
熟悉的声音扫去一些冷意。
“祁景！”
姜玖瞬间笑开，“终于等到你了。”
“公主是来找……”
“对呀，我来看看安瑞。”
姜玖笑吟吟的看着他。
“……”
祁景面不改色的接话。
“那末将带公主进去。”
“等一下——”
面前的小公主又换上了不怀好意的笑。
“祈景……你会轻功吗？”
“……？”
谁能想到祁小将军进自家门还需要翻墙呢。
哦，不光是自己翻，还带上了公主。
“来吧来吧，我准备好了。”
姜玖很是期待，好不容易穿一次书，当然要体验一点不一样的。
“那公主……抓紧末将。”
眼前的红团子听话的靠了过去，环住了他的手臂，用亮晶晶的眼眸望着他。
大概是在冷风中吹久了，脸颊和鼻头都微微泛红。
这场景，竟让在战场杀戮无数的祈景有些无措。
“祈景？”
片刻，在姜玖疑惑的目光中，他轻轻挣开她的手，改为揽上她的肩。
“这样，安全些。”
祈景言简意赅的解释着。
随后不等她回答，他便飞身跃起。借力蹬上旁边的古树，几下就跃上了墙头。
落下时，脚下的枯叶随风散开，发出细微的声音。
良久，姜玖荡起的心才跟着稳稳落地。
“公主，满意吗？”
她应声抬头时，正看到他也垂眸凝着她，炙热的眼中蓄着星星点点的碎芒。
刚落下的心又被荡起。
11
将军府内也是一派庄重的模样，灰墙黑瓦，暗暗淡淡的。
为数不多的颜色，便是一棵高大屹立的梅树，带来朵朵嫣红。
姜玖边环顾周围，边用手捂上微微发热的脸颊。
安静了半响，南边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似乎是认出了主人，那团雪色吠叫几声后，便撒开四蹄朝这里直奔。
“安瑞很聪明，已经学会听自己的名字了，还会帮我们看门。”
祈景率先蹲下身，逗弄着在他们脚边打滚撒娇的白团子。
二人一犬，无人打扰，岁月静好。
微风带来浓郁的梅花香，让人沉醉其中。
姜玖不自觉开口，“这梅树开的真好。”
空落的庭院中，有这一簇红色倒也不会显得太过冷清了。
闻言，祈景也望向那梅树。
良久开口。
“凌寒独放，只报春到。霜寒重压，枝头仍俏。”
“这便是种这梅树的寓意。”
空气清冷，梅花却迎风绽放。
寒冬中的梅，确如战场上不屈的战士，傲立雪中，坚韧不拔。
庄重，刚烈，高洁。
只为给百姓带来春天。
这片赤红，再次触动了姜玖的心。
安静了少顷，她忽然感到有一片冰凉落在她脸上。
抬望天，便见漫天白雪纷纷扬扬的落下。
“下雪了。”
姜玖伸出手，接到一片晶莹的雪花。
不出半个时辰，雪便将天地染成一片素白。
而姜玖终于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不顾祈景的劝阻跑进雪天。
雪花落下，优雅无声。
姜玖捧起些积雪，尝试着团出雪球。
冰冷的雪直接与皮肤接触，冻的她几次想收回手。
终于做出个像样的雪团，姜玖回身张望。
便看见了一身玄色衣袍，端立于檐下的祈景。
他今日难得没有穿的黑沉沉的。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她的胆子大了许多。
真就随着心中所想，将手中的雪团朝他扔去。
雪团在空中划出弧线。
祈景不躲不闪的看着它砸在自己腿上。
于是便听到女孩欢乐的笑声。
“你怎么不躲呀。”
漫天的白雪里，满树鲜红的花瓣以及她的一袭红色披风都显得越发耀眼。
她的肩膀和发髻上都落了不少雪，回头朝他明媚的笑着。
此时，她亮亮的眼睛里唯有他的身影。
这样便好。
“公主开心便好。”
他说这话时神色认真虔诚，像是向天许下珍贵愿望。
姜玖一时失语。
这时的静谧美好，让她记了好久好久。
“祈景，你走之前，会来找我告别吗？”
“会的。”
12
雪霁天晴。
冬日慵懒的阳光照在还未融化的薄雪上，熠熠生辉。
姜玖照例赴约，去找祈景骑马。
隔着树林，便看到一袭白衣的祈景，高高束起的发随风飘逸，手提长剑，光影闪烁，随着树叶簌簌落下，他挥出一招又一招。
这是姜玖不常看到的一面，这时的他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她无声靠近他，看了许久。
直到劲风平息，树叶落定，祈景停下舞剑，看向她。
眼里带着复杂的情绪。
“公主要去和亲的消息，是真的吗？”
……
腊月初九。
宜婚宜嫁宜远行。
姜玖天没亮就被折腾起来，皇后安排的丫鬟们殷勤的给她穿上红绸嫁衣，戴上金冠玉钗，把她送上花桥。
十里红妆，满城繁色，百姓送行。
她一身嫁衣如火，韶光流转。
这便是皇家之间的联姻。
周围传来鸣乐声，姜玖在众人的注视下踏上装饰华美的马车。
外面的使者似乎在说些什么，她没有听清。
只靠在窗边昏昏欲睡。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些凉意，让她清醒了些。
迷迷糊糊睁眼，却看见熟悉的人影。
不远处祈景一袭白衣端坐马背，正默然望向她的方向。
他怎么也在送亲的队伍里。
……
大齐那边的情况果然在她出城前就传了过来。
瞬间，熹微的京城嘈杂起来。
而她……又被抬回了府内。
梳妆台前，云夏细心的帮她卸去头顶上沉重的金银装饰。
“前些天奴婢还去了寺里为公主祈福。看来真是老天有眼，在帮着咱们。”
祈福吗……
“改日我也去一趟。”
“是，”小丫头高兴的絮絮叨叨，“还是公主想的周到，改日奴婢就同公主一道去还愿。”
13
近日天又起了凉风。
夜晚，姜玖缩在屋里，百无聊赖撑着下巴的赏月，心中默默数算着日子。
一片寂静中，窗外传来了细微的声音。
姜玖察觉到了，便小心的推开窗户，探头朝外看。
“公主。”
又是一身黑衣，如他们初见的那天。
“先进来吧。”
屋内，烛光昏黄。
祈景拘谨的站在桌边。
姜玖少见的在他脸上看到了不知所措，便多欣赏了一会。
“末将是来同公主告别的。”
终是祈景忍不住避开她的视线，率先开口。
“嗯……”
半响，姜玖斟酌着开口。
“祈景，虽然我说这些话很奇怪，但是你一定要放在心上。”
“此次你去了余洲，不管京城发生什么，都别回来。”
夜色浓郁，月光被云雾遮挡，祈景的脸陷入了黑暗，看不清神色。
“公主今日所言，我……会记得的。”
他没有问原因，却还是认真的应下了她无理的话。
“那公主若是无事，末将便……”
“等一下！”
姜玖急急的拦住了他。
“……给你个东西。”
她从枕边拿出一个锈着福字的香囊，带着些檀木的味道。
“这是我前几日去寺里祈福时，顺道买的。”
姜玖有些不自然的与祈景沉沉的眸子对视，将福袋递上，“听说很灵，给你试试。”
空气变得温柔缝绻。
祈景垂着眼郑重接过。
“这福袋……佑的是什么？”
“平安顺遂。”
13
祈景走了。
去了里京城很远的余洲。
期间，姜玖总是闲逛时路过将军府。
“九公主？”
这个声音让姜玖明显的怔愣了一下。
回首，便看到了刚从府中出来的祁行。
外人总说祁家兄弟的声音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今日也体会到了。
“九公主是来看安瑞的吗？”
“嗯？”姜玖回过神。
“九公主快进来吧，”见她面露疑惑，他解释，“家兄同我交代过了，公主随时可以来府内。”
……
又是多日不见，安瑞又长大了不少，整个圆滚滚的像个雪球。
见到姜玖便亲昵的在她脚边蹭来蹭去。
府中的梅树还静静的伫立着，空气中隐约飘荡着清幽的香，令人心神俱醉。
姜玖却感觉到物是人非的孤独感。
没关系。
她安慰自己，她很快就会回到现实世界了。
到时候……就忘了这里吧。
14
剧情还按照原定的发展着。
一个月后。
姜玖又穿上了同样的红色婚服，登上了同样的马车，去往大齐和亲。
去见她笔下的男主，赫连衿。
原野中。
一条红色的车队缓缓移动着，马脖子上挂的铜铃不时传来响声，清远悠长。
马车内一身华丽红服的女子，时不时便撩开窗纱，朝外面探头。
“云夏，我们何时才能到大齐？”
“回公主，今日便能过了边疆了。”
姜玖回应一声，便放下了窗纱，动了动坐的僵硬的身体。
夕阳西下，荒原着笼罩金色的寂静。
车队很快行至边疆。
过了这里，便是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姜玖命人停下整休。
而她，想再看看荒原里格外肆意自由的夕阳。
空旷的天地间不时传来几声鸣叫，与天边壮丽的红融成一篇诗章。
“落霞与孤鹜齐飞”
这样的景象，果真是壮丽盛大。
用过膳后。
已然金乌欲坠，淡月将升。
姜玖最后看了眼这片诗画般的景象，准备回身启程。
便是那一眼，她蓦然看见那荒原上，夕阳里，升起一个突兀的黑影。
怔愣片刻，她看清，有一人策马，逆着将落的霞色，在光芒万丈中奔来。
她的心中升起一个荒谬的猜想。
是……他吗。
“公主殿下，该快些了，别误了时辰。”
是大齐的使者在催促她。
那时夕阳将残，风声萧萧，倦鸟齐鸣，像是天地奏起的诀别曲。
那个身影终于近了，停在落幕的夕阳里，遥遥与她相望。
他也看见她了。
长风掠过，带着呜鸣。
最终。
未燃尽的云，定会道出一生情长。
姜玖决然踏上了马车，徒留下尘。
少年站立许久，目送女孩去往远方。
这便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了吧，她努力控制住自己没有再回头。
一切都在天地中化为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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