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满月如盘嵌于天幕之中,旁边点缀着数颗星辰,几片闲散的浮云被月色沾染地黑一片、青一片,饶是另有一番意味。
这个时节,天津卫最热闹的地界非娘娘庙莫属了。白天的闹剧仿佛都被遗忘掉了,可谓是人声鼎沸,热闹至极。
两旁的店铺悬灯结彩,仿佛斗法一般,挂出了各式各样的灯盏。有的是琉璃的,有的是牛角的,有彩绘着才子佳人的《红楼梦》,有出将拜相的《三国》。
这正是:秀才灯,揖让进止,存孔孟遗风;媳妇灯,容德温柔,效孟姜节操。和尚灯,月明柳翠相连;通判灯,钟馗小妹并坐。师婆灯,挥羽扇降邪神;刘海灯,戏金蟾吞至宝。骆驼灯,驮无价奇珍;猿猴灯,进连城秘宝。螃蟹灯倒戏清波;鮎鱼灯平吞绿藻。鱼龙沙戏,七真五老献丹书;吊挂流苏,九夷八蛮来进宝。
有的老铺为了讨个彩头,特意派出两个伙计,一个手里举着糊纸扎的麒麟,一个敲着小锣,齐声唱着讨吉祥的词儿,哄得姑娘小子们笑得前仰后合。正应了唐伯虎的那句“不展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街边传来声声清脆的铃铛声,两辆黄包车先后停在了道旁。
唐若白和秦画眉从车上迈步下来,褚凤楼步行跟随。
只见唐若白足蹬一双黑色牛皮长靴,下穿黑色西裤,裤线笔挺如刀裁的一般,身穿一套礼服呢的驼色风衣,双排金属扣子精致无比,胸前系着条蓝色印花缎绸围巾,头戴一顶黑色圆顶礼帽,帽檐遮挡住大半张脸庞,但薄薄的嘴唇,硬朗的下巴,反倒别有一种英气。手里拎着半短不长的文明棍,一副英伦派头,真是风度翩翩。
再看他身旁的秦画眉,脚踩着一双俏皮的红色尖头女士球鞋,身上一袭红色袄裙,脸上淡淡涂抹了脂粉,比平日更多了几分俏丽颜色。一时引来路人侧目,暗自揣测敢是哪路官宦家的子弟来此寻热闹。
更有那登徒子眼前一亮,便想凑过来,借着人群拥挤的光景占占便宜。可有忠心耿耿的褚凤楼在一旁护着,哪个坏小子能得逞呢?
秦画眉到底是年少豆蔻,望着如此热闹景象,一时兴奋无比。
她一手轻挽着唐若白的手臂,一手指点向道旁商铺的彩灯,嘴里叽叽喳喳地夸赞不已,唐若白神色仿佛好了许多,脸颊上的指痕也淡了些许,十分宠溺地陪着秦画眉赏灯看景。
三人沿着街道向前而行,正走到大绸缎庄“瑞蚨祥”的门前,但见其门前竟搭起了一座华丽的彩灯牌楼,着实引人注目。
牌楼下靠门脸一侧摆着一溜桌子,桌上摆着不少玩艺儿,这些玩艺儿构成一个谜语。猜中了还有奖赏。一般这种大买卖家自是搞得起这般手法,目的或是显示财力,或是讨个彩头。
秦画眉来了兴致,拉着唐若白过去猜灯谜。只见有一张桌子上摆着一个泥人,旁边放着一把刀,一碗酒,一吊钱,旁边写着:打成语两句。围观的人不少,谁也猜不出来。
秦画眉挤到跟前看了一会儿,猜不出什么意思。
唐若白略一思忖,却对褚凤楼低声说了几句。
褚凤楼一笑,挤到近前,笑道:“我猜中了。”
说着伸手把桌上那碗酒端起来一饮而尽,又拿起那把刀“咔嚓”把泥人的脑袋砍掉,然后把一吊钱拿起来装到怀里。
这时,站在桌子后边的绸缎庄伙计说:“这位大爷猜中了!”
秦画眉则不解其意地忙问褚凤楼:“什么意思啊?怎么就猜中了?”
褚凤楼说:“两句成语是:“吃酒带醉,图财害命!”
众人听了,齐声赞叹。秦画眉却一噘嘴,道:“哥哥偏心,这谜底不告诉我呢!”
唐若白笑而不语,继续往前走,又来到一张桌前,上面放着一只花灯,灯上写着一句谜语,“像我没我大,有嘴不说话,可以桌上摆,也能墙上挂。”猜一物件。
秦画眉歪着脑袋想了半天。
唐若白悄声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秦画眉眼前一亮,赶忙说道:“啊?这不就是相片吗?”
绸缎庄的伙计听了,笑道:“这位姑娘才高八斗,说中了。”
说着,伙计拿出一吊钱的彩头给了秦画眉。
秦画眉收好钱,开心的不得了。
唐若白宠溺地笑着,突然抬头看见桌案上悬着十几只用来照明的灯笼,其中一个灯笼有些与众不同,竟是寿桃样式的。上面也写着一个谜语,“两人相约到桥头,孤身徘徊独厮守。”猜一个字。
唐若白心念一转,突然脸色一僵,褚凤楼和秦画眉不解其意,询问出了何事。
唐若白指了指灯笼,叹道:“这个灯谜的谜底我猜到了,是一个‘徐’字,只是……”
唐若白还未说完,秦画眉却兴奋地唤过一名伙计道:“伙计,我们又猜中了!”
伙计赶忙过来询问猜中的是哪个,看到灯笼却一脸茫然,唤过旁边的伙计嘀咕了几句,而后冲着秦画眉歉意道:“这位姑娘,对不住,这灯笼不是我们的。”
秦画眉闻言可不乐意了,讥道:“什么意思啊?猜中了就说灯笼不是你们家的,是舍不得彩头吗?”
伙计苦笑一声,正欲解释。
唐若白上前拦住秦画眉,而后和颜道:“伙计,你们看到是什么人放的这只灯笼了吗?”
伙计闻言不由得一愣。
一旁管事的赶忙过来询问出了何事,听伙计简要说明后,管事的冲着唐若白拱手道:“不瞒这位爷,咱家的灯笼都是提前便定做好的,从没有过这般的款式。兴许是哪位客爷一时粗心,把灯笼挂我们家了,可这来来往往的客爷不少,我们是真没注意。这样吧,既然这位姑娘猜中了谜底,不管是不是我家的灯笼,彩头我们如数奉上,没别的,图个吉利。往后您多照顾照顾我们的生意也就是了。”
管事的说着冲伙计一努嘴,伙计赶忙将一吊钱递给了秦画眉。秦画眉方才转怒为喜。
见如此情形,唐若白也知道管事的没有哄骗自己,便道了声谢,继续往前走着。
褚凤楼似乎看出他有些不对劲,凑到唐若白的身边询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唐若白摇头道:“说不好。只是这几个灯谜有些古怪。”秦画眉闻言道:“古怪?哪里古怪?”
唐若白正欲回答,这时,一队人马正前呼后拥地护着一位风姿绰约的美艳妇人迎面而来。
只见这妇人光艳招人,虽是庸脂俗粉,但到底颇有姿色,惹得街面上的男人几乎都把目光甩了过去。
唐若白扫了一眼,便要让开道路,不想那队伍里竟有人快步走向唐若白面前打起了招呼,不是旁人,正是身穿便衣的夏沫海。
只见夏沫海笑道:“唐先生、褚师傅,哎哟,画眉姑娘也来了?”
唐若白礼貌地微笑,褚凤楼略微点点头,算是回礼了。
唯有秦画眉看着夏沫海脸上的烫伤,感觉有些好笑,口无遮拦地问道:“夏老爷,您这是逛街还是私访啊?怎么受了伤还不好好休息?”
夏沫海尴尬一笑,牵动了脸上伤口,露出一个古怪的神情道:“公务,公务。”
这时,那个美艳妇人轻移莲步走道切近,目光却只盯着唐若白一人,随口问道:“夏爷,这位是你的什么朋友啊?”
夏沫海闻言,赶忙凑到妇人身旁,耳语了几句。
妇人点了点头,莞尔一笑,对唐若白颔首示意,娇滴滴地客气道:“哦,唐先生,您好。”
不等唐若白反应过来,夏沫海赶忙引荐道:“这是我们曹副厅长的夫人,来街面上……”
夏沫海刚要说“看花灯”,突然觉得不妥,自己和秦画眉说是“公务”,转眼就改口,这不是平白惹人笑话嘛。要说这秦画眉一个小丫头片子倒也没什么,可当着唐若白的面这么说,敢情自己这个探长放着案子不破,给副厅长姨太太干保镖来了,这不是自己打脸么?夏沫海想找到个体面的说辞,却一时想不到,不由得老脸一红,一时语塞,连着说了两个“那个”。
秦画眉瞪着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等着夏沫海的下文。
这时,旁边的何玉玺突然冒出一句“体察民情,与民同乐。”
这一句可救了夏沫海了,他嘿了一声,说道:“可不是嘛,体察民情,与民同乐。”
夏沫海秦画眉抿着小嘴偷笑,明知道夏沫海是骗自己,可也不戳破,只是笑吟吟地“哦”了一声。
夏沫海则是暗自赞叹,到底是自己英明啊,带上何玉玺这小子了,关键时候真起作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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