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在之后见面的时候尝试询问34，对方一概置若罔闻，连眼神都没给过他。他知道34是故意的，但作为一个瘫在床上需要被照顾的伤患，他没有能力强迫对方回答。
不能从嘴里问出就用心观察，他相信自己早晚能找到证实对方身份的证据。
随着见面次数的增多，他发现34的假脸也不是每次都认真打理，凹凸不平、奇怪的印痕、左右脸不对称等各种状况都出现过。
不过就算顶着再糟糕的脸，34真正的面部皮肤也不曾暴露，别说是五官，他连对方真生的肤色都没看到过。
他当然知道肤色可以通过身上的皮肤观察，可34每次清洁都穿着包裹全身的防护服，双手也带着乳胶手套。
换个角度想，以都市的技术，他就算揭下34的假面能看到的也未必是真容。漂染肤色、外科整容、局部改造……他见过不少沉迷改造外貌的人，或许34也是类似情况。
不过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猜测，沉迷改造外貌的人应该很乐于将成果展示出来，而不是像34这样完全遮掩起来。
难道是因为样貌丑陋或是毁容？但这些在都市都不成问题，而且34在天堂塔的医疗中心还有熟人，帮忙去整形外科找位技术可靠的医生应该很容易。
可以操作手机又有个观察对象，修瘫在床上的日子也不算太无聊。就这样又过了两周，给他做手术的医生再次露面。
“丹沃布勒康斯先生，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和嘴里轻松的语气截然相反，阴沉的表情仿佛在面对时日无多的人。
曾经为助理的手术面谈时，对方就是这种表情。这大概要归咎于暗沉的肤色、瘦削的面容和眼周浓重的黑眼圈，即便是露出微笑也有种莫名的邪恶感。
他已经从医疗中心的公开信息里查到了这位医生叫克罗·菲洛尼斯特，目前是中心神经外科的负责人。
四年前对方还只是主治医生，但从公开的履历上看，是位技术非常过硬的外科医生。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没错，能够把自己从死亡边缘拉回来，这位医生的作用可能比34还重要。
“叫我修就行，多谢你的帮忙，菲洛尼斯特医生。”
“叫我克罗吧，你的助理也是这么称呼我。”
“他一定和你抱怨了不少我的事吧？”
“没有，我们只会聊维护相关的话题。但我确实注意到每次提到你的名字，他的血压都会升高。”
一想到助理那张被自己气到扭曲的脸，他就心情愉快：“如果他能控制好情绪，就是个完美的助理。”
“情绪失控会加速他身上替换器官的老化，导致不必要的开销。”
“放心，他的维护费用我还付得起。”说到费用，他想到自己的手术，“我现在不是在医疗中心，费用该怎么算？”
“34已经支付过了。”
交谈比预想的顺利，他将话题带到34身上：“你和34是朋友？”
克罗反问道：“他这么说的？”
“不，他什么也没透露，是我自己这么认为。”为了避免回答出现破绽引来怀疑，他说了实话。
“其实只是熟人，偶尔互相帮帮忙。”克罗的回答不像有所警戒，但也没有给出有用的信息，而是直接转向另一个主题，“我这次过来是为了确认情况。你肺部的愈合不错，炎症基本已经消退，下周就可以接回去了。”
他不禁想到找回知觉时那种能让人死去活来的痛苦：“接回去是不是很难受？”
不出所料，克罗点下头：“就像长期不锻炼。肌肉会萎缩一样，肺部闲置的这段时间功能也在下降。回接后的相当一段时间你都会感觉胸闷且呼吸不畅，不过要想康复，就必须承受不适，逐步锻炼肺功能。”
单是想象一下他就觉得身上的痛苦加剧了：“也就是所谓的复健阶段，对吗？”
“没错。另外安装上外置肺后，你胸腔一直处于局部开放状态，需要手术摘除。当然你放心，这次条件允许，可以使用麻醉。”
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开心，手术使不使用麻醉都无法减轻术后的痛苦。但这些都是康复的必经过程，闹脾气也没用。
“一切听你安排，我都会配合。”
克罗掏出手机翻看：“那就找个弗尔和34都方便的时间。摘除外置肺只是个小手术，很快就能完成。”
他并不担心手术，而是担心后面的复健，不过向手术的医生抱怨也不会有所改善：“好的，谢谢。”
转天34出现的时候他主动问了这件事：“手术的时间约好了吗？”
难得34没有无视他：“后天。”
“这么快吗……”他发出不情愿的叹息。
“你害怕？”
“害怕倒是不至于，但复健很麻烦。”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那晚的决定，“早知道就该直接碾过去，我也不用受这种罪。”
“碾什么？”
“冲上公路打架的野猫野狗，我就是为了避开它们才会翻下礁石滩。”
他说完发现还在清洁的34忽然停下了动作，低着头一动不动，但从病床的角度能看到对方向上弯曲的嘴角。
“你在笑我对不对？”他立刻明白过来，“我知道自己和这种爱护小动物的行为不搭边，也没想到会差点儿把命搭进去。”
34没有出声，可偏头挡脸的动作也是一种肯定的回应。
“想笑就笑！”这种欲盖弥彰的反应反而让他恼火，“反正这条命都是你救回来的，我不介意让你嘲笑一下。”
34果然把头转回来，脸上还带着没有退去的笑容。
今天34是一张少年的脸，红润的皮肤上布满雀斑，浅棕色的眼睛和不算浓密的红棕色眉毛。少年的五官不难看，但凸出的上颌骨破坏了整体平衡，而微笑的时候脸颊加宽，恰恰能够适当掩盖凸嘴这一缺点。
修知道这不过是34的又一张假面，可不得不感叹对方的技术确实出色，笑起来时皮肤的纹理和肌肉的走向都十分自然，自然到他有种笑容就是少年本人展露的错觉。
心里的好奇不知不觉间再次滋长，他想知道34真正的笑容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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