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恨流水无情,见花自飘零

来人头戴玉冠,腰负环佩,一身华服跟随他疾步而泛起片片褶皱。

“儿臣见过母妃。”众人还未来得及见礼,蔚澹砚就直直地走到柳贵妃面前请安。

他目不斜视,嘴唇紧抿,神色间透露出几分焦急,

“小舅舅马上要迎亲回府了,再晚怕是要赶不上了。不过是将客人引去席上,母妃随便使派个宫女便是了,何苦让儿臣来这一趟?”

柳贵妃听他这问话,一时有些气结。她常伴君侧,自然能察觉到皇帝对这位晏庄主的爱重之心。锦上添花到底不如雪中送炭,在她未被起用之前与其交好,多少能攒下些情分。他日一朝得势,也或可助上一臂之力。

无奈蔚澹砚不能体察她的深意,她便只能朝晏昭道,“殿下与孤城一同长大,二人情分笃深。如今孤城大婚,他亦同喜,如此行径,叫晏庄主看了笑。”

晏昭自不可能真的因此就心存芥蒂,礼貌拜别柳贵妃后,跟着蔚澹砚一同出门。

蔚澹砚疾步匆匆,而晏昭却好似闲庭散步,但因她有武艺在身,始终默默坠在他身后,距离不远也不近。

同为皇子,晏昭难免将其与在龙船之上见过的二皇子蔚澹宁做一番比较。

许是二皇子常在行伍之间,练得一身健壮体魄,在外风吹日晒,自然皮肤黝黑。而大皇子虽年逾三十,只眉眼间有风霜印记,肤白体宽,单单从面相上看,竟比二皇子还要显得小些。

再说行事做派,二皇子为武夫,却非莽夫,心思细腻,处事周全。龙船之上,听闻晏昭身体有恙,还曾嘘寒问暖,赠予药丸。不管其用意为何,但姿态摆得很足。

至于这位大皇子,她从常乐水口中得知,其有仁义之风,颇为重情重义。上敬父母,下恤百姓,起于微末之时,也不忘旧属故友。今日看他的言谈举止,确实是极为重情。

二人穿过竹林回廊,抵达灯火通明的前厅。尚未踏入,便已闻丝竹和主宾笑声。

他们来得还是有些迟了,新郎新娘皆已礼成,现下已双双入了洞房。

此刻筵席之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无论心思如何,面上皆是一派喜气洋洋也。

身为新郎官的柳千鹤,也正好在此时赶来外间敬酒。

“大殿下。”

柳千鹤先是朝走在前头的蔚澹砚行了一礼,尔后瞧见隐匿在他身后之人。电光火石之间,便明了来者何人。

于是手握杯盏,对晏昭盈盈笑道,“晏庄主的善名在燕都人人称赞,今日能大驾光临,实属在下的荣幸。”

他说话的声音在嘈杂的筵席上并不算大,只因他是今日婚宴的新郎官,一身潋滟婚服鹤立鸡群,一出声便把众人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如此一来,原本避在蔚澹砚身后的身影,完完整整的暴露了出来。

众人噤声,燕都之中不缺少美人,要样貌有样貌,要才情有才情,两者兼具的也可数出来一二。

即便如此,晏昭之貌仍可称得上一绝。她面如凝脂,眼如点漆,顾盼间凤眸似阖非阖,行走间步履冯虚若风,不似凡尘中人。

青衫衣?滑落腕间,露出一双素手,白皙无暇且瘦削修长,朝柳千鹤回了一礼。

“这位就是明月山庄的庄主?!”筵席之上众人议论纷纷。

“明月山庄的庄主是何人?”

并非人人都是消息灵通之辈,不乏有近日才回燕都述职,抑或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见宴席主人如此礼遇,便不耻下问了起来。

被问者面露惊讶,却还是尽心解释道,“这位晏庄主你居然不知?陛下前些日子在扬州府遇刺你总听过罢?这位可是陛下的恩人,正是陛下亲邀来燕都小住的。”

“略有耳闻。”

“这些日子里,善名远扬的大善人你总知道罢?正是这位晏庄主的手笔。”

“哦?!这也是她所为?我还以为这是哪家为了沽名钓誉而刻意为之。”

“非也非也,听闻那位晏庄主在扬州府时便颇有善名,很是为人敬重。”

这两厢对话,把晏昭的来历透露得清清楚楚。

只是未必人人对她称赞有加,细密的议论声中不乏有人捻上几句酸话。

有人赞扬她的仁义之心,亦有人认为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这些评价虽不至于尖酸刻薄,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难保晏昭不会对这些人的话上心,连带着将荣国公府给厌上了。

柳千鹤面上不由得生出几分赧然,是他莽撞点破了晏昭的身份。再去懊恼已是枉然,他摆足了谦恭姿态,说道,

“晏庄主之名,在下神往已久。今日有幸得见,庄主果然风采过人。庄主初来乍到,深入简出,想必还未好好逛过燕都。在下忝颜,为庄主提供几个好去处。”

晏昭本欲拒绝,随即想到自己若是一味拒绝,反倒不美。她需要机会查探旧案,眼前之人未尝不是个好的依凭。

“公子邀约,晏昭必当前往。”

推杯交盏过后,柳千鹤无法久留。

晏昭坐在席上,不动声色的在人群中逡巡一遭,对旁人打量的眼神视若无睹,耐心的等这婚宴直至尾声。

身份尊贵的贵妃皇子摆驾回銮,其他宾客也在道贺过后,陆续离开荣国公府。

既为簪缨世家,往来亦无白丁,宾客的奴仆仪仗将门前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晏昭不愿赶这个热闹,便干脆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再带着温五娘和常乐山回府。

在衔接内外院的月亮门那里,一道蓝色身影一闪而过。那男子脚步匆忙,虽不能窥见其颜,但行止之间宛若修竹,行迹隐蔽,但姿态坦荡。

晏昭不由得朝那边多看了几眼,依稀觉得那身影有几分面善,却又不知在何时何地曾见过。旁边的引路小厮还在候着,便不再多想,跟着出了荣国公府。

而那道蓝色身影一路畅通无阻,在靠近内院书房的时候,才逐渐慢下脚步。

雅致的房间内,赫然坐着一个人,桌案上有泡好的清茶,茶香和着沸水升腾起的青烟袅袅娜娜的直直扑向人的鼻尖。

来人闻到这股清香,轻叹一声,“好茶。”

“难为你回京述职后还要赶过来。”柳千鹤左手揽住衣袖,右手摊开的指尖直指对面的茶盏。

对方也不多作客气,大步在柳千鹤对面落座。

单看两人熟稔的姿态,就知二人交情匪浅,言语之间也无太多拘谨。

“孤城大婚,若是我不在燕都便也罢了,如今恰好赶上了,怎能不来拜贺?”

他拿起茶盏,就着杯口轻轻抿了一下,接着不慌不忙的从袖中掏出一个方形的盒子,随意的放到了桌上。

“我本意派人去青州给你寻一方好砚台,但上头突然有公务外派,底下人办事不利,拖延了两日。好在我翻遍家中,留下了物件里头还有块红丝石台砚,也算拿的出手了。”

柳千鹤爽朗一笑,接着他的话头说道,“我知隋珠你素来大方,这砚台我便笑纳了。”

被唤隋珠的蓝衣青年,姓崔名时玉。年龄比柳千鹤还要小上几岁,但如今的官职却不低。

说来也实在称得上是个传奇人物,他本是清河崔氏的嫡子长孙,三岁能吟诗诵词,七岁便能出口成赋,神童之名远播。是以自小被送进宫中作为前朝元德太子的伴读,二人情分笃深。

元德太子因巫蛊之案而殁,崔氏一族被牵连灭族,幸得崔时玉在外游学,方才逃过一劫。之后便投奔至今上麾下,为其献上不少良策。他本就有前朝科考的功名在身,又助新朝建立,如今不过二十七,便被提了做大理寺少卿。

且他生得潘安之貌,又有玲珑心思,在朝堂上下风评极好。

其人倒真应了他的名字,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能得孤城看中,那我这礼也算得上是送到你心坎上了。”崔时玉见他笑得肆意,便知他是真心喜欢这物件。

“贺礼既已送到,那我便不留在这里打搅你的新婚之夜了。”

柳千鹤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起身从架子上取下棋盘,对他说道,“无碍。你又不是不知这门婚事是如何得来的,这位郡主娘娘身边有得是人伺候。我已让下人去知会那边,今日我饮酒过甚,力有不逮,就在书房歇下了。

见他还坐在原地,不由得催促起来,“你赶紧陪我手谈几局。”

崔时玉闻言又看了看眼前人,眼里闪过片刻的艳羡。柳千鹤此人生性豁达,不在乎名利。被兄姊千娇万宠的养大,却未曾沾染上跋扈的习性,他酷爱诗画,在画之一道上颇有造诣。是燕都里有名的纨绔子弟,风流却不浪荡,洒脱却不乖张。

两人偶然相识,后互引为知己。只是都处于权力漩涡的中心,未免不必要的麻烦,来往得十分隐蔽。

观棋风,知其人。崔时玉擅长谋定而后动,喜好把控全局再徐徐图之。反观柳千鹤,一饮一啄都裹挟着万钧雷霆,欲要衔山吞海。

这棋下得有滋有味。

“如你所说,胡相那老东西确实来找过我兄长。想要拿我做筏子,许我个锦绣前程来换荣国公府的支持。”柳千鹤捻起棋子,空着的那只手撑在桌上托着脑袋,微声道,

“本公子游戏人间难道不好吗?又没挡着他路,咸吃萝卜淡操心,还美其名曰为本公子的前程着想。本公子的前途还由得他掌控不成?”

听着他的抱怨,崔时玉顿时失笑。这位公子爷生来富贵,幸而养得性格豁达,才能如此轻易的拒绝唾手可得的权势。

“在乱世之时,胡相此人也是个有怜悯之心的仁人。只是手握权力太久,也就舍不得放下了。旁观者清,在局者迷。你能看到他在悬崖边上,而他还指望着能更上一层楼。”

柳千鹤不置可否。

沉默了片刻,突然想起来什么趣事,便笑嘻嘻说道,“对了。你今日来的晚没看见,明月山庄的晏庄主我今日可算见到了。”

“哦?如何?”崔时玉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棋步,一边问道。

看上去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

“品行如何我尚未可知,但就她那张脸便可艳冠燕都。你这个世无其二的无双公子,恐怕要地位不保了。”

崔时玉眉毛轻挑,将手里的棋子落下,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我的名号地位如何不重要,这盘棋你可要保不住了。”

“等等…!”柳千鹤连忙低头去看棋局,无知无觉间,他方已被团团围住,再无转圜余地。

“你赢了。”

他的语气有几分颓丧,但不消片刻便再次活跃起来了,“…可惜她并非女子,我也并无断袖之癖。若是你见到她,必然也会为之失神。”

“也许罢。”崔时玉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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