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那就永远不要醒来

她说完,忽然一个冷颤:她像被什么从背后轻轻摸了一下,手心起汗。她僵了两秒,装作没事,撒腿去追孩子。风里盐味重,她鼻子酸得厉害,不知道是被吹的还是被想的。

傍晚,她和他坐在礁石上。她问:“你有没有某些时候,怕这就是梦,怕醒了就没有我了?”

他想了想:“有。”

“那你打算怎么办?”

“在没醒的时候,让你尽量开心。”

她盯他半晌,骂了句脏话:“妈的,你这人怎么这么会说话。”

又笑:“好吧,那就别叫醒我。醒了我就揍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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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脑袋瓜子不太争气。忘记合煤气、忘记带门卡、忘记手机放哪。她把手在裤兜里一通摸,摸出一把发卡、一张优惠券、半截糖纸,抬头:“老沈,我是不是老了?”

“小云,你只是累了。”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你这话就是哄小孩。算了,我认老就是。”她挠挠头,“老了也挺好,老了可以理直气壮偷懒。”

晚上她照镜子,左右看看自己眼角的细纹,拍了拍脸,“还行,还能打。老娘本来就不是靠脸混饭。”

他在门口看她。她冲他挑眉:“看什么?心里想,说出来:‘老婆你真美’。”

他照说。她摆手:“行了行了,真诚打八分,套路打九分,平均成绩优秀。”

她转身进卧室,步子迈得大,脚步声像敲鼓。她心里却没那么响亮。她知道,有些地方在慢慢变薄,就像她旧衬衫肘部,穿着穿着就透了。可她决定先不看破洞的地方——她去看领口,那里还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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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晚,她从梦里醒来。汗湿了后背,心跳得太快,像有人在敲房门。她坐起来,手抓着床头,半天没说话。他把水递过来,她喝一口,喉咙被水带回人间。

“我做了个梦。”她说,“梦见我们不在这儿。”

“嗯。”

“在一个……很冷的地方。我穿着白色的大褂,头发全扎起来,脸色难看得要命。你也在,但不是现在这个你。你很白,很漂亮,漂亮得不像真的。”

他没说话,等她往下说。

“我在梦里想喊你名字。嗓子哑了,喊不出来,就急得想哭。我醒了就更想哭。”她笑了一下,“我是不是有病?”

“你没病。”

“那你抱抱我。”

他抱。她把脸埋他颈窝,吸了一口气,咸的。“你身上怎么有海水味?”

“可能今天风大。”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查了。”她把自己更用力往他怀里塞了一点,“你别动,我睡了。”

她闭上眼的一瞬间,另一个念头掠过去:如果这是梦,她知道;但知道又能怎样?她不想醒。醒意味着回去,回去意味着——

她不说。连脑子里都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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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上小学,书包长得像一条小鲨鱼。她在校门口蹲着给他系鞋带,抬头冲他做鬼脸:“你今天作业要是不到A,我晚上就把你最爱的蛋挞吃了。”

孩子“噗嗤”一笑,冲她摆手走进校门。她看着他背影,鼻子又酸了一次,心里想:不行,云和,你这么酸下去,早晚把自己腌成酸菜。

回家路上,她走到红绿灯口。红灯变绿,绿又变红,节律稳得像某个巨大的心脏在车流里呼吸。她忽然抬眼,看见天色很澄,云像翻起的浪。她站着看了会儿,想起一句话——“到岸上了。”

她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什么时候说的,但它像一把小钥匙,在她心里轻轻转了一下。

她抬手揉揉眼角,低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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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她靠着他看新闻。电视里讲某个沿海城修了新的海堤,讲潜水员康复计划,讲一种新的呼吸训练对心肺功能的改善。她看了一会儿,伸个懒腰:“啰嗦。”

他问:“无聊了吗?”

“不是。是真实。太真实了,真实到像在给我解释梦境的合理性。”她偏头,“你听懂我说啥了吗?”

“嗯。”

“那你说说看,我在说什么?”

“你知道这世界有些地方是被精心摆放过的,但你选择暂时不掀翻它。”

她盯着他看,过了半天,笑了:“行啊,老沈,你这嘴越来越会说了。这是往死里宠我的路子。”

她伸手捏他脸,“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立即马上马上立刻,答应我一件事。”

“说。”

“别叫我醒。我自己会醒的。到时候我可能会骂人,你别放在心上。”

“好。”

她满意地“哼”了一声,把整个人往沙发一扑,“睡了,明天还要去买菜。我要吃椰子鸡。你钱包准备好。”

他:“嗯”。

她闭上眼,呼吸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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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幸福里走大路,走得大摇大摆,像走廊的灯都替她一直亮。她知道有违和,知道有漏洞,知道有人在暗处替她把每一颗螺丝拧紧——她甚至知道那人是谁。但她决定暂时不问,不戳,不拆。她把这份幸福当成短期偷来的,偷得越久越赚。

她照样大大咧咧,骂人、笑场、嘴欠。她会在超市里和促销员唇枪舌剑半小时,为孩子讨到一盒赠品;她会在家里把袜子扔得到处都是,自己踩到自己骂“傻×”;她会在他认真切菜时凑过去把他的菜摆成“LOVE”,自己先恶心得笑倒。她故意把生活弄得乱一些,像在对某个看不见的编排示威:我在这乱一乱,你拿我也没办法。

夜深,她常常会醒来一小会儿。醒来就盯着天花板,看一条极细的裂痕从角落延伸开去,像一条干枯的小溪。她会伸手在空气里比划一下,想把裂缝缝上。缝不上,也没关系,因为白天会来,白天会把裂缝涂白。

“老沈——”有一次,她在黑暗里叫他,声音闷在被子里,“你在不在?”

“在。”

“那行。我再睡一会儿。”

她翻个身,把脸埋进枕头,嘴里嘟囔:“我醒了就打人啊。”

身后他应了一声,像海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应潮。灯未亮,风从窗缝里过,带一点盐,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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