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和醒来了。
醒来的时候,天光微熹。她揉着眼拉开窗帘,手机上的弹窗安静的提示她:今天是假期后上班的第一天,不要迟到。
她回到了GI研究所。研究所里的一切还是老样子,枯燥乏味的令她再次打起了哈欠。从食堂里随便买了点儿早点,出门时迎头却撞上一个人。一个男人。
——确切地说,是个非常英俊的金发男人。
她记得他的名字。联邦能源局新任顾问,尼克索斯。不过话说回来,这尊大神怎么会来GI?
“你记得我?”没等她发问,尼克索斯先开了口。他很喜欢笑,笑的时候会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大白牙。云和耸耸肩,无所谓道:“嗯,谁会不认得您呢,顾问先生?”
并非嘲讽或者吹捧。她只是单纯的不太喜欢这个人,凭直觉的不喜欢。仅此而已。
“等等。”在她拎着包子掉头就走的那一刹那,尼克索斯低声唤住了她。他追问:“你还记得沈淮安吗?”
沈淮安?她想了想,有些疑惑的反问:“您是说那位地球联盟顶级科学家?我怎么可能认得那种大人物啊。”
“……”尼克索斯神情复杂的看着她。很快,他就打了个哈哈,笑道:“那挺好。听说他以前也是GI的,我想,或许你们见过面?”
“没有。”云和咬了口热腾腾的包子,背对着他无所谓的摆摆手:“再见啦,顾问先生~”
这也是尼克索斯最后一次见到云和。并非云和之后就死了,而是世界太大,很多时候,你和某个人见的那一面,说不定就是一辈子的最后一面。
——仅此而已。
——————————
云和的一生过得很平凡,也很平静。
她不关心什么狗屁全球变暖、海平面上升这些跟她八竿子打不着一撇的东西。她甚至对她自己都不怎么关心。
她的事业马马虎虎但还过得去,感情有过几段但最后都无疾而终。比起和人交往,她更喜欢独处,过好自己的日子。
甚至有一段感情里,男方都明确的提出要娶她了,可她不知怎的,在被对方求婚的那一瞬间,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一段画面。
——画面里,有个面目模糊无法辨认的男人,温柔的唤她“小云”。她甚至似乎还有了一个孩子,名字叫做小潮。
她拼命想看清他的脸。可惜不行,就算之前之后数次入梦,她都始终无法分辨出那人的脸究竟是何模样。
有时她甚至会想,自己现在是不是还在梦里,而梦里的那一切才是真的?
谁又说得清呢,是吧。
直到有一天。
——————————
直到有一天,她偶然路过研究所的图书馆,借了一本书回来看。
书名《百年孤独》。她其实看不懂,毕竟那是拉美社会,跟她的生活轨迹八竿子打不着一撇。可她就是鬼使神差的借了,并且,很巧的在书里翻到了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那张照片,是一张合照。
照片上有她,有她多年前的前同事们。照片里,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着,站在一个男人身边。男人看起来很英俊,是那种近乎混血儿的英俊,穿着白大褂,看起来十分眼熟。
——不只是眼熟。
“……沈,淮安?”
她难以置信的脱口而出!
每个人都知道沈淮安长什么样。毕竟,如今人类社会几乎所有的形态,严格意义上都是这位顶尖级科学家一手构造出来的;可为什么,明明她和他曾经有过合影,却一点儿都记不起他来了?
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居然和这位“大明星”有过一面之缘?
这样想着,她将照片拈在手上,对着阳光的方向晃了几下。然后,她就彻底愣住了。
——阳光下,沈淮安那张英俊的面孔变了。短发变成了长发,是银白色的。人类的英俊也变成了非人的俊美,是独属于异种的……令人无法理解的,美丽。
——沈首席,能让我们看看你的尾巴吗?
——事先声明。到时候,我可不会变出尾巴给你们看的呦。
云和怔住。照片因为她手松开,轻轻掉落在地上,像是一片落叶。
……
这之后,她回了趟自己曾经的实验室。不知怎的,就只是站在实验室正中央,她却分明看到了某些她素未谋面的“画面”:
——我,我叫云和,是今天刚来报到的新人。
——你好,云同学,我是沈淮安,也算是你的前辈。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喂,云研究员,也给我来一口。
——退而求其次,聊胜于无。
——忽然感觉,你刚才也挺可爱的。
……
冰冷的实验室,铁笼子里,似乎有什么人就那样优雅的坐在那里,端着充作酒杯的试管,言笑晏晏的吐槽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或者,明明都已自身难保,却仍旧无所谓的讲着各种冷笑话逗她开心,同时把她讨厌的领导们耍的团团转;
又或者,在她因为失去了朝夕相伴的实验体时,对她轻轻说一句“我在”;
再或者,在她被金鳞掳去当俘虏之时,拼着一身重伤,硬生生把她从深海里拖回陆地。
——小云。
——不要怕,小云。再等我四天,我会救你。
……
她有在拼命回忆,可她就是记不起来了。她感觉头很痛。
想不起来,那就不想了。就这样吧。
至于眼泪……莫名其妙的。擦擦就好了。
——————————
三十多年后。
他早早就起床、洗漱,然后出了门。他今天终于有了正事,他的正事是要见一个人。
一个快要死去的人。
从别墅到市中心医院临终病房,中间路程不过三十分钟。但她或许用了她属于人类的、短暂的一生,才等到了他。
他走进去的时候,医生们没有阻拦。先祖记忆的绝对精神暗示下,人类社会的任何一处角落都不可能拒绝他。
她如今就躺在病房最里面,安静的看着窗外的风景。他站在她身边好一会儿,她才堪堪回过神来。
“你是……死神吗?”她问。快七十岁的她又老又病,可他和她二三十岁看到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
他不会老。这件事全世界人尽皆知,可居然没有一个人真的去质疑。就好像,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是始终清醒着的。
然而,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是沈淮安。”他声音温柔,说的却是废话。
“你是沈淮安……”
她却笑了,一行清泪沿着皱纹流下来,滴落在被子上:“是啊,你就是他。”
——那个她没有任何印象、任何记忆,却莫名其妙怀念了一生的“他”。
他没再说什么。这是他目睹其即将死去全过程的第二个人类,可此时此刻,心境却与彼时彼刻完全不同了。
“为什么呢?”她轻声问道,像是自言自语:“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沈淮安只是安静的看着她。但他的心——如果那里可以称作“心”的话——有一些不同的感觉了。
不是疼痛,不是遗憾。只是稍微些许不同,但他却下意识的抬手,按住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他知道她想问什么。所以他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小云,睡吧。我在这里。”
她陡然激动起来。不是因为这句话本身,而是,他在说完这句话后,就俯下/身去,轻轻吻了吻她逐渐冰冷的额头。
“晚安。”
是说给她。也是说给他这段最“特别”的幻觉。
——人类的生命是没有意义的。如果有,那也在过程,而非结局。
她给过他最真实、最难忘的幻觉。所以他还给她的,也是幻觉。
这就是宇宙的规律。
这很公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