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男也说不清爷爷是怎么认识他的,好像那次是专程带着自己去拜访他。
那府里也是奇奇怪怪的,好像老爷并不在府上,只他一个小少爷,还有一位他换做二妈的二夫人。那夫人似乎也不过多地干涉他,留他自己一人在这里接客。
他当时似乎有些不悦,眼神很冷地盯着自己看,然后他跟爷爷说了什么,擎男不记得,应该是害怕得没有听进去。
之后爷爷就领着自己走了,从那之后,便再也没有爷爷跟他同时出现这样的记忆了。
擎男记得,从张府出来后,爷爷曾经问过她:“ 你觉得刚才那位后生怎么样,给我当孙女婿可以吧?”
擎男那时虽小,但也是明白孙女婿是什么意思的,她的小脑瓜飞速地思索着——
那少年似乎比自己略长几岁,身量还蛮高的,不过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同样像现在披着一个长长的大斗篷。
府上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的,他也从不正眼瞧人。小小的擎男感觉那孩子是飘在天上的,他根本不会落地,太不实在,太不真实。
还有,还有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呢?
对,讨厌,擎男不喜欢这种感觉,仿若他周遭的空气都有一副生人勿近的嘴脸,靠近一点都会把人生生憋死过去。
于是,她果断地拒绝了爷爷的提议。
她赵擎男是什么人,接受了新思想,是新时代的一辈,虽说可能没有脱旧的太彻底,可她喜欢人人平等的说法,仿若她天生就该信奉这样的神明。
唉,如果他不是这么个秉性,也许……
算了没有如果。
想罢,又垂眼看向了二楼那串幕帘。
三楼这层突然显得乱糟糟的,擎男怔怔地回过神儿来。
原是有三个人正往这边走来,他们的嗓门格外大,动作幅度也大,一路踢里哐啷的,正来到了擎男旁侧的一间包厢。
虽然此时戏台演出还未开始,但也引起了很多人的侧目。
走在中间那人穿着新式的黑色绸面衬衣,外罩了一件棕红的鹿皮马甲,束了皮质的宽腰带,宽筒的黑色裤子扎在黑色的皮靴里。
他看上去跟擎男差不多岁数,一头干净利落又蓬松顺滑的黑色短发,只有额前的略长,中分着,其中一侧有两缕用红绳编成的细小麻花儿垂在眼旁。
他面庞清朗俊秀,又带有几分英气,举手投足间难掩一种蓬勃的生机。
一左一右两个随从都穿着利落的粗布衣衫,打扮得都有些江湖气。
他们进了包厢后,声音竟出奇得小了起来,小到擎男紧挨着也听不到了。
其中一个矮胖敦实的随从乐呵呵地拍了拍椅垫,一伸手道: “小爷,您坐。”
那位主子模样的小生落了座,往后一靠,翘起了二郎腿。
“许久没下河摸鱼,这刚一下脚竟赶上这好事儿,咱们也来开开眼。”矮胖随从说。
“这叫什么戏?”瘦高随从问。
“梆子戏。”矮胖随从答。
“废话,戏名?”瘦高随从又问。
矮胖随从搔着头皮:“叫啥来……”
“樊梨花征西。”那位被称小爷的回答了他们。
“都说这‘小颜飞’风华绝代,小爷,不如……”矮胖随从嬉笑着比划了一个手势。
“我可要做个好人,况且不能别节外生枝,耽误了大哥的大事。”
矮胖随从笑嘻嘻道:“也没说让您绑个压寨夫人,只是想让您去结识一下,先交个朋友嘛。”
小爷显然没什么兴致,也不搭他的话,只顺着戏台左左右右地观望起来。
到了地方先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已是他多年的习惯。
那个最佳位置的包厢拉着遮帘,不知是什么神神秘秘的大人物。
其他包厢的人有安安静静坐着的,有喜笑颜开的,有窃窃私语的,还有……
他的眼睛终于转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位置。
还有——吃吃喝喝的。
他有些惊讶自己都看到了什么——那个包厢的桌面上全是吃的,两个姑娘正你一口我一口互喂着吃,吃得那叫一个旁若无人,忘我享受。
没眼看,真是没眼看呀,可是他又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因为其中一位姑娘甚是好看。
他自认为肚子里还是有几两墨水的,可一时竟然也找不到词来形容。
恰在此时,他听到那个姑娘嘴里说着:“听听,听听他们说的,什么‘小燕子飞了’,‘小颜飞’之所以叫‘小颜飞’是因为人家堪比‘颜彩霞飞’,所以得名‘小颜飞’。”
不知为何,擎男说完此话眼角一丝的得意还未消尽便感觉有人盯着自己,她急转眼去看,还真是。
旁边包厢有一人正在往这边痴痴地瞧着。她从小对这样的目光也算习以为常了,所以并不以为意。
那人眉眼慢慢聚焦,嘴角轻挑,喝了一声: “好!好一个‘颜彩霞飞’!当真是配得‘颜彩霞飞’。”
“小爷,你真有水平,我猜你一定是在夸‘小颜飞’吧,说出来的话都跟戏文似的,文绉绉的。”矮胖随从说。
“喜欢啊,等回头,小爷我好好教教你。”
“我哪学得会这些,学不了,我一闻墨水味就头疼,一摸笔杆子手就抽筋,我就给您端茶倒水才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
矮胖随从的话逗笑了众人,擎男也听到了。
光线突然暗了下来,人群中一簇簇的“开戏了”,直至乐曲声渐起,才安静了下来。
披戏服,扮粉装的“小颜飞”终于登场了,只见她眼波流转,回身款款,时而委婉优美,时而激昂高亢,好一个戏中人道尽人间事,直叫人泪眼婆娑,群情激荡。
在众人都为“小颜飞”拍手叫绝之际,有一人的目光却频频地落在擎男的身上。
他觉得樊梨花似乎重生了,但不是在戏台上,而是在身旁不远的地方。
戏唱得并不久,似乎每一位观众都没看够,在无限的感慨和遗憾中不愿离去。
擎男倒是走得挺干脆的,她似乎还记得不能出来太久,以免爷爷又着急了,派人四处来寻她。
果不其然,赵老太爷在赵家大院里发了一顿牢骚,絮絮叨叨了好久,让你们看好小姐,怎么还让她到处跑,从一早出去到现在都不回来。
赵老太爷一般是不发脾气的,擎男没见爷爷发过脾气,他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头儿。
也许正是仗着爷爷和蔼可亲吧,擎男决定喝上一碗羊肉汤再回家。
赵老太爷说自己最近这几天两个眼皮轮番跳,跳得跟打鼓似的,跳得他心里七上八下。
要放往日小姐多玩儿一会儿就多玩儿一会儿吧,可是她又马上要成亲了。
“以免节外生枝,还是快去把她给我找回来。”赵老太爷用尽了浑身的倔强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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