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神出鬼没(二)

“能以身为祭供奉神灵大人,自然是幸运啦。”

尽管隔着面具,但想必老板脸上定然是一副没心没肺的笑容。她乐呵呵说得直白,根本没想着要跟对面打机锋。

“那我们还真是‘不幸’脱逃了。”盛情难却平声道。

“也不能这么说吧。”老板又挠了挠脑袋,“诸位应该是未受巫术蛊惑才能离开山洞的。既然未受蛊惑,也就不信奉大司命大人了,自然也没必要献祭自身了。其他祭祀大司命大人的人受巫术影响,怀着敬神之意愿意祭献自己,顺从心意而献死,当然是好事咯。毕竟世上有多少人能顺心而死呢?”

她的话乍听分明是歪理邪说,但她说得很坦然,语气中并无劝诱,只是发自本心的阐述,仿佛这套道理对她、也仅仅只是对她而言,是理所应当的。这个古怪的巫女像是居于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中,轻易不会向外攻伐,但旁人也休想动摇她。

“毁坏了神偶,老板你也不生气?”春生秋杀依然是笑眯眯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她手里的木片上。

“你们本来也不信奉神灵大人,怎么做都无所谓啦。天下那么多不尊奉神灵大人的人,难道我还要一个个跟他们生气不成。而且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说明大司命大人也允许了,我又有什么可计较的。”老板满不在乎,把木片随手一扔,忽然茅塞顿开,“原来你们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山洞被毁这件事?”

“不是为了这种小事。”盛情难却态度很淡薄。本来今日遇见之前,众人都不曾想到寿衣店的老板就是山洞的主人,如此巧合之下才顺势一提。既然当初木明瑟说过巫术与江州城的情势无关,她也懒得继续放心思在山中巫阵上,哪怕连她自己险些也被埋在那里,“关于江州城无死无生的异状,你是否有头绪。”

“你们好像衙门里的大老爷在审案子啊。”老板捂住面具的嘴部,竟然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旋即她又正儿八经地摆摆手,“不过老爷们可不要怀疑草民,我当真不晓得缘由,也正是一头雾水呢。”

盛情难却冷冷道:“你不是会用巫术卜卦么,没有卜算过?”

“这有什么好卜的?”老板顺嘴反问,然后接着解释,“我从来不给自己卜卦,因为我相信一切皆为神意所安排,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乐于领受大司命大人的旨意。”

“所以老板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在意江州异状,是因为你相信这也是神命。”春生秋杀善解人意。

“差不多吧,而且因为我没有能解决的办法,所以只能认命地待在这儿啦。不过如果你们想要卜一卦也可以,二十文一次!”老板非常诚恳地一拍桌子,就差把童叟无欺四个字刻在面具上了。

盛情难却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木明瑟。巫女不给自己卜卦是因为尊神,那么他呢?——他是为了什么才推托算命?

她收回目光,“不必了。也就是说你并无解决之法?”

老板又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摇摇头,“这确实与本店的业务范围相差甚远啊,就算是你们问,我也没什么办法。但是各位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很乐意献一臂之力。”

“知道了。”见没有什么实际的收获,盛情难却抛下一句应付,不打算再多逗留,转过身准备离开。

老板也没有挽留他们,热忱地挥手道别:“对了,各位记得小心城里的杀人鬼啊!”

正要离去的三人齐齐回头。

“……什么杀人鬼?”最终还是盛情难却开口。

“咦,原来各位不知道。”老板说,“城内有杀人鬼在游荡,平时要当心被它袭击啊。”

“我们的确不知道,多谢老板提醒。”春生秋杀笑着说,“只是敢问老板是怎么知道的?”

“我虽然不是江州人,不过也在江州城待了好久啦,那个鬼在江州出现异状的前几日就来到城里了,所以我早就听说了。”老板如实告知。

“莫非是一名红衣女鬼?”春生秋杀微笑。

“嗯……至少先前听街坊邻居好像是这么说的。”老板似乎在努力回忆,倒是后半句话说得明确无疑,“她叫李绣之。”

“鬼还有名字?”春生秋杀问。这个问题对于无常来说实在不该问,毕竟生死簿的第一页上就明晃晃挂着几个地府长年通缉的厉鬼的名字,甚至这些名字还是用朱色写注的,醒目到每个无常都不会注意不到。故而黑无常此举只是在用他独特的委婉话术,不着痕迹地让对方继续往下说。

“鬼都是人变的,人有名字,鬼自然也有名字咯。”老板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实际上只是拍了拍面具,“对了,还没说我自己的名字呢。我叫灵堂,虽然听着有点不太吉利,不过多叫叫就习惯了。”

灵堂……还真是符合神巫身份的名字。

“总之听说那个鬼拿着一把大砍刀,凶悍得很。”灵堂继续说,“虽然她大概是为了杀我来的,不过毕竟是杀人鬼,下手无情,各位还是要小心碰见她呀。”

“为了杀你?”盛情难却一字一句地问。

“是啊,我跟她也也算是旧识吧。”灵堂随意地回答了一句,忽然两手一拍,话题一下子跳了开去,“哎,我倒是忘了,你们两位是无常,还有一位是……”她艰难地从一身朴素中辨认出木明瑟的身份,“是术师。大概都是不怕鬼的。”

“确实。所以比起偶遇,我更想先去找到这位李绣之。”盛情难却也转而笑了起来,“不如我就留在店中,陪老板等这位杀人鬼吧。”

“我倒是不介意,不过这样不一定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灵堂坦然自若地说,“毕竟她没有一来就找上门,说不定要隔个十年二十年再来杀我也未可知哪。”

“既然如此,老板可有办法找到这位旧识?”春生秋杀用一种恰到好处的恳切语气询问。

灵堂却耸了耸肩,“要说测吉凶之类的我擅长,但寻人寻物非我所能。一般要找东西的话,大家都会去找城里的术师或者仙家吧。”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汇集在了木明瑟身上。木明瑟只得叹了口气:“就算我会寻物术,我又不知女鬼面貌,又不知她生辰八字,难道凭空去寻?若这样能办到,岂不是直接让我找到异状的幕后主使就好了。要想寻……人,总得有个凭据吧?”

“老板……”春生秋杀转向灵堂,柔声道。

“要问生辰八字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这里倒有一个东西。”灵堂一眨眼钻进后屋,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东西回来。她把一串玛瑙手链放在柜台上,但手仍然按着手串,“这个是李绣之的旧物,凭这个可以用来寻她么?”

“我可以一试。”木明瑟总算点了点头。他正要伸手去拿,灵堂却抓着手串没有松手。

“十个铜板,这串手链借给你们。”她兴冲冲地宣布价钱。

此话一出,连春生秋杀都有些惊诧:“没想到……老板先前所说的‘乐意献一臂之力’,原来是明码标价的。”

“是啊,我这不是在帮你们嘛。”灵堂摸着下巴,“而且我这价钱也很公道吧……也就十个铜板而已!去菜市场买颗白菜都要三个铜板呢。算作借手链的押金都不为过吧。”

两位两袖清风的无常都默默再次把目光投向了木明瑟。

木明瑟苦着脸,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瘪瘪的钱袋。他一个一个从里面数出十个铜板,痛下决心地拍在了柜台上。

“成交!”灵堂豪爽地把手串往前一送。

“真是让明瑟破费了。但就算要让我们这些地府的人付钱,付的也只能是纸钱啊。”春生秋杀同情地宽慰了一句,又感慨道:“本以为老板是一心侍奉神灵的巫女,不想老板也是看重凡俗钱财的。”

他虽然是在开玩笑,但语气很轻浅,让人只觉得像是被熟人打趣了一番,而不会觉得冒犯。

“并非是我看重钱财。只是我依神意行事,大司命大人既然有所指引,必然要收取一定回馈。钱币通行于世间,自然最适合用来作为代偿。”灵堂攥着一把铜板笑嘻嘻地说,但在场众人都能听出,她绝非凭借神灵随便找了个借口。

大司命,原本是南境某些地方传说中的寿夭之神。但盛情难却身为无常,自然知道世人的命数寿夭都是地府判官所批定的,跟什么大司命无关。然而眼前这位巫女却仿佛笃信世间当真存在这样一位神灵,世人的命运生死都由他掌控,也切实地与她有着某种外人不可理喻的联系。

“多谢相助。”盛情难却淡淡看着那副黑底绘金的诡异面具,看不出感谢之情地道谢。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灵堂欢快道,“有事再来找我!不过明天我应该不在……”

“明瑟你怎么脸色不太好?”回去路上,春生秋杀率先出声关切,“莫非是担心寻不到那个杀人鬼?”

不说春生秋杀善于察言观色,就算此刻这里有另一个木明瑟,迟钝如他,也能看出他自己一副心情低落的模样。原先懒散但明朗如春日的青衣少年自方才起就一反常态地少言寡语,眉眼间隐有郁郁之色。

他神色怅惘当然不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寻踪术不够高明,也绝对不是因为付了十个铜板出去。春生秋杀刚刚的一问不过是为了为了起一个说话的由头。

“不是。只是我觉得……”木明瑟欲言又止。

“你不会杀了灵堂的。”盛情难却平铺直叙道。

木明瑟一愣,苦笑道:“我当然不会杀人。若是平时,我定会上报官府,毕竟她用巫术不知诱使了多少人身死。但是现在……”

他下意识偏过目光望向周围。街上来往的人群都凝固不动,无声无息。

“希望等江州恢复原状,我还有机会解决这桩事吧。”木明瑟笑了笑,故作轻松地换了话题,“虽然有了手串,不过要找到那个鬼还是不太容易。我要回客栈排一个算阵,快则两个时辰,慢则一日,或许能找到鬼的踪迹。”

他难得要如此繁琐的准备,想必这番寻觅确实麻烦。盛情难却心下怕他独自专注术阵时遭受什么意外,正要上前跟他一起走,忽然手腕被人拉住。

“那明瑟你就先回去准备吧,吾辈与盛情还有别的地方要去。”春生秋杀轻轻地、很自然地牵住盛情难却的手,笑盈盈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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