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门口的木窗轻微作响,高大的黑影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地上。
这是陈逐天第一次尝试用本体绕过天帝潜入九天岛。
好在过去了这么久,他也没被天帝驱逐,这才放心地来了霞斓殿。
床榻上的青年蜷缩着,面对着墙壁,眼皮微微跳动着,似乎梦见了什么令他很不安的东西。
会是什么?
陈逐天没有叫醒乔砚霜,而是掏出安神香点燃,放在了囚天鼎旁边。
寡淡的香气混杂在殿内的草药气息里,床上的青年的呼吸重新恢复平稳。
陈逐天思考几瞬,脱了外衣躺到乔砚霜身侧,用涅槃火试图捂热青年冰凉的手脚。
为什么乔砚霜这几天看见他总是板着脸?
魁星宴的事他已经解释……
榻上的高壮黑影猛地不再动作,过了好一会儿,寝殿内亮起来一道昏暗的光芒。
陈逐天强行撤掉了乔砚霜的伪装,指尖点点星火描摹着那张恬淡的睡颜。
芙蓉花的香气萦绕在鼻腔,他下意识闻了两下,蹙眉点了点伪装成红绳的粉玉镯探查着。
并无问题。
陈逐天反应过来,这香味儿大概是乔砚霜沐浴时不自觉逸散的本体气息,而非盛花期。
似乎是感受到身边有人陪伴,青年翻过了身,朝着他的方向靠了靠。
陈逐天又轻手轻脚爬了上去,捻起一簇黑发放在鼻尖。
三千一百七十八年。
他和阿砚,已经认识这样么久了。
时至今日,陈逐天依旧记得十八岁那年中秋佳节,他历练归家,向母亲请安的路上,遇到了摘花归来的乔砚霜。
漫天花雨下,青年一身素白却难掩灼灼风华,蹲在树下,挠着狸奴的下巴。
而他的心脏跳如擂鼓,被花瓣迷了眼。
他以为乔砚霜是母亲新收的下人,不曾想青年竟是陈家寻来为他续命的“妖仆”。
他是个背负凤凰血脉出生的怪物。
陈家族人,无论男女,凡是同人两情相悦,合籍为道侣得到天道认证,便能在圣地凤泉滴下精血孕育后代。
他是父亲同母亲最爱那年出生的。
那一日先是风雨大作、雷电交加,只听圣地一声巨响,再之后霞光满天,全城的鸟都朝着圣地的方向跪拜下去。
于是整个凤鸣城都明白──陈家生出了个血脉返祖的“真凤凰”。
但返祖的血脉和极高的资质并不是天道的恩赐,而是肉眼可见的催命符。
五岁入道,八岁筑基,十三岁筑基圆满,同时凤炎之体弊端显现。
烈火灼心,心魔极易侵体,进步飞速的同时燃烧得是寿命。
若是是找不到缓解体质的灵药,或是别的什么办法,他注定会死在元婴劫里。
十七岁那年金丹圆满,灵药虽杳无音信,母亲却意外找到个能缓解法体弊端的妖仆。
他不愿因治病就随意将人收作炉鼎折辱,便没见那妖仆,把他留在了母亲身边。
谁知造化弄人,他归家的第一眼……便对那人生出了别样的情愫。
那时候陈逐天不知道什么叫心动,他眼里只有剑。
他是个剑修,合该与剑为伍共寻大道,可在那之后总是打着看望母亲的幌子去找青年。
一日看不见乔砚霜,他便心间躁动,连涅羽剑也跟着不安分起来。
火红的长剑不是拈花惹草,就是招猫逗狗,最后趁他不注意,把他编织的花环塞给乔砚霜,再跑回丹田装死。
本命法宝生出灵智后,大部分的性格都会与物主背道而驰。
涅羽察觉了他想送点东西给乔砚霜的心思,又见他踌躇几番依旧没有行动,于是越俎代庖。
青年很开心,对他说“多谢少主”。
陈逐天觉得“少主”两个字过于生疏,又想不到别的好称呼。
不过很快就不纠结了,因为陈家被灭门了。
陈逐天死了,但是没死透。
凤炎之体的特性预示着哪怕仅存芝麻大小的魂魄和肉身,只要灵气足够就能涅槃重生。
凤泉之下三千尺,埋着存了他主魂碎片的替身。乔砚霜揣着他的骨灰刨了七天七夜,又助他塑魂聚身。
从此,他不再是八大修仙世家里陈家的少主,而是一条修为尽毁、丹田破碎的野狗,甚至复活最初,还是具痴傻的行尸走肉。
傻子不会思考,只剩下本能。
那时候他整天黏在乔砚霜身边,甚至仗着青年不会拒绝自己,贼胆包天的和青年有了肌肤之亲。
陈逐天觉得乔砚霜是喜欢自己的,就像他喜欢他一样。
可清醒后的青年权当两人什么也没发生过,依旧一边炼丹一边照顾他一个废人。
陈逐天让他走,可乔砚霜不听,还搪塞他说是答应了他母亲要照顾他,还发下了天道誓言。
但天道誓言是管修士的,他那时不过是个凡人。
青年可以随时随地离开,不用付出丝毫代价。
于是陈逐天一瘸一拐买了几坛浊酒,七日醉生梦死,第八天,在青年忍不住敲门确定他死活的时候,他顶着一身酒气开门,发下毒誓──
“灭门之仇不报,永无飞升之日。”
“救命恩情不偿,必入阎罗地狱,永无翻身之时。”
好在复活后,他的气运还在。
于是三年金丹,十年元婴,百年化神……所有的谋划、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彻查陈家的灭门惨案。
他游走在黑白交界,外人都说他是条护短的疯狗。
谁敢欺负他的人,他必不择手段报复回去,咬碎仇人的骨血,烧融了三魂七魄,断了轮回路才肯罢休。
人人都知道他有个病弱的漂亮道侣,是他不可触碰的逆鳞,却没人知道他手里的无暇丹药全都出自乔砚霜之手。
他也不敢让旁人知道。
能练出无暇丹药的丹修,整个修真界都找不出几个,若是让外人知道是乔砚霜炼制的,怀璧其罪,他必然护不住他。
到时候人便成了物品,那些大能巴不得洗脑一个天才丹修为自己效力。
可无论是飞升前还是飞升后,总是有更强的人出现,让他夜不能寐,担心有一天乔砚霜会被人抢走。
是他不够强。
火苗消失在指尖,男人黑眸里红光减淡,直至消失不见。
眼见天边升起一线鱼肚白,陈逐天不舍地摸了摸乔砚霜的脸,又吻了吻他的眉心。
得回去了。
正当陈逐天化成黑凤,打算顺着窗口飞走时,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是血脉相连、生生不息的呼唤。
源头……来自床上的青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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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带球跑第十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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