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她似乎又想让他觉得,她没有那么好,想限制他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
***
这天夜里,烟雨斋的窗边,又坐着两个人影。
卢宽手中拿着玉箫,却没有吹,只不时在手中晃着。他看了孟珂好几次,终于迟疑地道:“那个……那个……”
孟珂意外地笑问:“你什么时候说话也会吞吞吐吐了?”
卢宽头一昂,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口气道:“我就是想说,那个周冶在此地,也还有点用,但毕竟不是自己人,你万事还是要多当心,还有……”
“还有,那小子吧……长得……还行,是有些迷惑姑娘家的本事的。你自己……留个心,可别……轻易让人骗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这几句,几乎听不清了。
孟珂将脸埋在膝盖上,笑了。
卢宽绷着脸:“有什么好笑的!”
孟珂笑着看他:“笑你居然还有承认另一个男人长得还行的这天,我得看看,太阳是不是改成打西边出来了。”
卢宽看了她一眼,说出一句跟他此刻孩子气的模样极冲突的话:“男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我可太清楚了。”
说完,将手中的玉箫一圈又一圈地在手中转着,掩饰着尴尬。
孟珂一挑眉,故意逗他:“哦?都想些什么啊?”
“你……”
卢宽一时语塞,那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来,尴尬又气急地拿着手中箫,朝她一点,箫穗随之一晃荡。
这箫穗正是她打了,亲手挂上的。
孟珂伸手拨弄了一下:“这穗子都这样旧了,怎么也不叫人重打一个,换换。”
卢宽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这不是等着那没心肝的,几时能想得起来打根新的么。”
孟珂“哟”了一声:“我不打新的,你这辈子就不换了?”
“不换!”
“你说的?”
“我说的。”
“好!”
卢宽一个不防备,被孟珂一把将箫抽了过去,她直接便上手去解那穗子。
他忙劈手夺了回去,藏在身后:“既给了我,就是我的,谁许你动了?”
孟珂从袖中掏出什么,手轻轻一张开,一根穗子便晃荡在他眼前。
卢宽笑了,伸手要拿。
孟珂又躲开了,捋着穗子上的流苏道:“哎,既然已经担了这没心肝的名,那便不给了。二哥哥,自去找个有心肝的。”
卢宽少不得好妹妹、好妹妹地哄了半晌,孟珂方才替他换上了,见他将那换下的旧穗子又收进了袖中,又问道:“你还留着做什么?”
卢宽瞥了她一眼:“等这根也旧了,我还能换着用——等你想得起来,打下一根,不知要哪年了。”
孟珂笑道:“堂堂卢府二公子,就短这么一根穗子了!还有那么多好妹妹好姐姐的呢,怎么就只可着我一个人薅!”
“这你莫管。”
“好,我不管。等日后能管你的人来管。”
卢宽倒吸了一口气,看了她一眼,却不言语。
孟珂顿了顿,摇了摇他的胳膊,好言好语地哄道:“好了,好了,就可着我一个人薅!你不薅,我还不乐意呢。”
卢宽面色顿时一松,笑了。
“明日还要早起上路,你早点去睡吧。”
卢宽点点头,转眼深深地看着她,似乎要将她此刻的样子烙在眼中。
良久,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了抚她那丝滑如缎的鬓发,眼中无限眷恋,目光一闪,一狠心,起了身,轻轻跃出窗外,一头走入了风雪中。
孟珂看着他的身影,一直看着他消失在漫天飞扬的雪花里,呆立良久,才起身进里屋去。
这晚,下了一整夜的雪。
清早,烟雨斋的下人还没来得及把路扫出来,二公子就来了。
他让下人不要吱声,轻轻推门进去,蹑手蹑脚地走近卧房,却只站在门口,远远地看了一会儿,便自行去了。
他刚一转身,孟珂就睁开了眼睛。
回雪待卢宽走远了,才上前道:“二公子就是不想吵醒小姐,都不敢靠近。结果小姐还是醒了。”
“心中有事,自然就醒了。”孟珂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左右是睡不着了,唤人打水来,梳洗了吧。”
她走到窗口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道:“一夜大雪,城外想必都积起来了。”
回雪也看了一眼:“城外的雪定然更深,二公子这一路可不好走。”
***
天还早,一路都没什么人。卢宽出城不多时,才见前面官道上,一辆马车陷住了。
一个脸色黝黑,看起来饱经边关风沙的青年男子正指挥着仆从推车。
那马车上挂着白灯笼,上面一个曾字。卢宽心道,想必,就是那个曾家了。
他下了马车,走近了一看,对曾立道:“此地平素应该就是淤泥地,雪太深,雪泥混在一起,便成了个泥淖,拔不出来了。”
“是呢,”曾立看了他一眼,叹道,“我多年没回家,没想到,这城外的路竟是这样,也没个准备。”
“不妨事,”卢宽说着,冲青汝一招手,“将我们垫车轮的板子拿下来。”
不多时,青汝就着人抬了一捆木板来,一片片挨着铺在马车轮下,又将人手都叫了来,帮着曾府仆从一起,将马车推上木板,顺利过了泥地。
曾立拱手相谢道:“感谢兄台援手,不知怎么称呼?”
卢宽笑笑:“萍水相逢,何足挂齿。我是走远路的,这些防滑防陷的物什都备着,不过顺手的事。”
这时,车中传出婴孩的啼哭,还有女人哄逗的声音。
卢宽看似随意地问道:“兄台,你拖家带口地这么早出城,也要赶远路?”
曾立摇头:“不,我只是出城,带孩子去大栖山……”
听口音就知道卢宽不是本地人,大概不知道大栖山是什么地方,又补了一句,“给家父扫墓。”
卢宽“哦”了一声,看着那泥坑,笑道:“那......想必是令尊想看看你们的孝心。”
孩子的哭声已经有些哑,曾立看了自家马车一眼,苦笑道:“今日这孝心......别提多诚了!没出家门,这小祖宗就狠狠哭闹了一回。路上又陷了车,还真有......不走出九九八十一难,誓不罢休的架势......”
他本来还没多想,这么说着,心头不由也犯了嘀咕——倒是有点他爹的难搞。
也不知怎的,孩子本来好好的,可奶娘抱着出门的时候,突然就大哭起来,每往外走一步,便哭得狠上一分。
若说是换地方认生吧。这一路回来,走了那么远的路,也换了一路的宿地。早起赶路,夜间投宿,也都是寻常。他从没见孩子哭成那样过。
等到了门口上马车的时候,孩子已经哭得撕心裂肺,连他都不忍卒听了,更别说素娥那个当娘的,听得那叫一个肝胆俱裂。
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冲出去抱着孩子哄,好不容易消停了下来,可刚交给奶娘,又哭了,一双小手紧抓着素娥的衣襟不放。
素娥无奈,只得忍痛强掰开孩子的手,交给奶娘,自己一扭身跑开,躲到门后,从门缝里偷偷看着拭泪。
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母亲好不容易接受了这孩子,允他认祖归宗,无论如何都不能说,今日不如就别让孩子去了。若然,母亲只会以为,他们这是拿孩子倒逼她——不接受素娥,便不让孩子认祖归宗。
等好不容易把孩子弄上马车,他上了马要走,突然间大雾骤起,一时间遮天盖日,不辨方向。他顿了顿,还是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了那茫茫雾气中。
想到此,曾立抬眼望向栖山的方向,心道,“父亲,真是你生儿子的气,不愿见我们父子,有意为难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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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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