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国青城县。
初夏。
县令府衙书房横梁上,陆景横坐在此处,双腿不时晃荡两下。
空气虽然逐渐炎热,但有风袭来,带着木叶的香气和湿润的土腥气,吹散了燥热。
书房四周非常安静,只余树上蝉鸣陪伴。
陆景咬了一口苹果,甚觉惬意。
再看底下,周安景在伏案办公。
没过多久,周安景就叹气搁笔,直揉眉心。
这若有若无的“咔嚓声”也太绕人思绪了!
“出来!”周安景喝道。
下一刻,空气中传来轻微响动,陆景跃至他面前,手里的苹果啃得只剩核了。
“怎么样,想好了吗?”一落地,陆景盯着眼前这个身姿颀长,貌若潘安的男子问道。
周安景煞是无奈:“非得给我说媒不可吗?”
他着实被磨得没了脾气。
三个月前,这女子直接冲到他面前,说要给他说媒,衙役拦都拦不住。
他的终身大事怎么可能交由陌生女子来说,当场就拒绝了。
谁知这女子见他不答应,每日在房梁上呆着,赶都赶不走。
周安景好奇,这女子不用吃饭睡觉出恭吗?
“当然了,要是不能把您的媒说成,我就不能回家了!”陆景一脸理所当然。
这三个月来,周安景呆在府衙的时长不超过十五日,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好不容易逮到他在府衙,那可不得缠紧了,不然她何年何月才能回家?
周安景也不知为什么给他说媒能和回家相挂钩,烦得直揉眉心。
“我也不会乱来,你要是有心上人就最好不过了,我立马给你说去,待你抱得佳人归……”
“停!”话未说完,就被周安景抬手打断。
周安景抬眼,认真打量陆景。
长相普通,但胜在肤白似雪,杏眼灵动,唯有嘴角一颗硕大的痣破坏了相貌,不然怎么也能称得上一句清秀小佳人。
“你叫什么名字?”周安景问道。
“陆景。”
“你是媒婆?”
“算……是吧。”
周安景挑眉,直接有些不对劲:“那你说过几桩媒?”
陆景摸摸鼻子,沉默了。
这下连周安景都愣了:“没说过媒?”
陆景再次沉默。
周安景默了一瞬,随后幽幽说道:“媒婆没说过媒,这不是开玩笑么!谁敢把终身大事托付给陆媒婆?”
陆景把苹果核往窗外一抛,双手杵着桌子,自信说道:“若大人有心上人,那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本官没心上人!”周安景身子后仰,稍稍与陆景拉开距离,打断道。
“啊?”这下轮到陆景愣住了,显然是没料到这种情况。
“即使有心上人,按陆媒婆现在的本事,肯定也会很快黄了。”周安景继续说道。
“不是,我会说媒!”陆景着急辩解。
“不信,除非陆媒婆能证明!”
“如何证明?”
周安景负手转身,留给陆景一个沉思的背影。
他脑海中闪现出一个主意,半盏茶后才缓缓转身,沉吟道:
“听闻三道巷章秀才夫妻失和,陆媒婆要是帮他们撮合好了,本官就信你的本事,到时自然会请陆媒婆说媒。”
陆景搓着下巴,觉得这应该不难,遂一口应下。
“成!”
陆景并不认路,按着路标走了会儿,着实没找到章秀才的家。
无奈之下,她拦住一个路人问道:“三道巷章秀才在哪?”
路人一脸古怪:“你要找的章秀才,是三道巷的章秀才?”
陆景肯定地点点头。
路人用手一指:“就在那呢!”
陆景顺着方向望去,随即皱起了眉头。
只见前方围成的人群中,一个怒气冲冲的男子抓着女子的臂膀,说话声如咆哮:
“牛呢?我们家的牛呢!”
这男子明明一身书卷气,却面露凶目,真是奇怪。
被抓着的女子身形瘦弱,小脸煞白,一脸不可置信,身形随着男子的动作而晃动。
“还不承认!这一天天的尽惹事,不是把菜园子压坏,就是偷鸡蛋,今天又把牛给偷了!”男子愤怒的咆哮声又起。
女子眼眶中蓄满了泪水,一脸哀求道:“相公,回去吧……回去慢慢说……不要让人看笑话。”
男子听了面色有些松动,女子脸上浮现期待。
谁知下一瞬,男子脸色一紧,说道:“我知道了,定是你联合奸夫,一同把牛偷了,是不是?”
女子瞬间被冻住了一般,脸色变得呆滞。
男子再逼问,女子嘴唇张张合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像是被吓傻了。
男子气得用手一指:“说?是不是他!”
陆景眨了眨眼,有些无措。
看这指向,该不会指她吧?
这莫不是指错了吧!
陆景小心地往左偏了偏,指头跟着往左偏了偏。
再往右走了走,指头跟着往右走了走。
这下连陆景也愣住了,问道:“我?”
下一瞬,男子给了她答案,他猛地把女子拽到她身前,形成对峙之势。
“不要狡辩,快说!”
女子更呆愣了,似是不敢相信男子如此诬陷她。
男子看似铁了心想让女子认罪,用力摇晃着女子,都快把她摇散架了!
陆景看不下去了,对着男子勾了勾手指,男子凶神恶煞地走过来。
“奸夫,你这是要认了?”
“我让你欺负女子,我让你欺负女子!”
随着陆景一拳拳砸下去,男子抱头鼠窜,发出一声声痛呼,将那身书卷气抖了个干净。
路人见状,齐齐打颤,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身为奸夫,你偷了我家的牛,你还有理了?还揍人!”男子不服,在拳头砸落的间隙不断出声。
“啧,我都没告你污蔑呢,你倒想报官?好,去报官,看谁怕谁!”凑得爽了,陆景一撸发带,豪气冲天说道。
没想到章秀才目光躲闪,不肯接话。
陆景顿觉有异,待要再问,方才被章秀才拽着的女子怯生生上来说道:“这位公子,你能不能放了我家相公?”
“锦娘,你没事吧?”陆景换了个和善的笑容,问向这个饱受惊吓的女子。
方才她再三向路人确认,得知男子就是章秀才,名唤章年,女子是章秀才之妻,名唤锦娘。
锦娘抬眸看了她一眼,连忙后退两步,迅速与陆景拉开距离,避嫌避得十分明显。
陆景愣了下,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随后苦笑一声。
是这身装扮惹的祸?
本来是为了行动方便才做男子打扮,没想到引来了误会。
陆景讪笑,正要解释,一声苍老的质问声传来:
“年儿,你在干什么?!”
不远处,一个年逾五十的婆子挎着篮子缓步走来,她身形略瘦,一袭褐色裙衫,通身干净。
经路人指点,陆景得知此人名唤章婆子。
锦娘见到章婆子,像是见到主心骨,一脸激动迎上去,唤了一声:“娘!”
章婆子轻叹一声:“孩子,你受委屈了。”
锦娘眼中的泪水潸然落下。
苦主还没说什么呢,章秀才鼻青脸肿地站起来,抢先告状:“娘,您也不看看她干了什么!”
章婆子板着脸说道:“你又干什么?还闹到街上,平白让人看笑话!”
“娘,我们家牛丢了,就是锦娘和奸夫联手弄丢的,我还被奸夫打了!”章秀才怒指陆景道。
陆景一听,拳头又开始痒了,章秀才见了,只觉身上疼痛加剧,眼中恐惧闪现,腿儿不自觉后退。
陆景正要下拳,一道惊喜的声音插了进来:“陆媒婆,您在呢?”
谁在唤她?
陆景诧异回头,见一位身着粗布衣裳的粗壮妇人费力拨开人群,闯了进来。
咦,这位妇人有些眼熟。
听见妇人的话,有好事的路人一脸奇怪地问她:“她明明身着男装,怎么会是媒婆?”
粗壮妇人笑道:“婆子我前几日刚去过陆媒婆府,自然能认出来。”
这么一说,陆景就想起来了。
几日前,她见周安景久出未归,便回了趟家,正好碰到这粗壮妇人,粗壮妇人想请她替儿子说媒,她以她儿子不是书生为由拒绝了。
“会不会认错了?”路人不信。
粗壮妇人啐了他一口:“陆媒婆唇边有颗大痣,婆子还会认错?!”
路人目光齐齐投向陆景,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陆景见状,叹了口气,容貌被掩,还多了颗媒婆痣,本来她颇有微词,没想到这颗痣还能帮她一把。
这下误会解开了。
媒婆是女子,怎么可能是锦娘的奸夫!
闹了个大笑话,章秀才脸色涨得通红,一言不发拨开人群走了。
没了热闹可看,路人也自行散去。
粗壮妇人趁机把陆景拉到一边,满脸陪笑:“您看,我帮了您的忙,您可以替我儿说媒了吧!”
陆景面露难色:“我的规矩你也知道,非书生媒不做的。”
粗壮妇人脸色一变:“哪家媒婆有多规矩?还嫌弃我儿是货郎呢,狗眼看人低!”
陆景连忙掏出几两碎银子,说道:“您帮了我的忙,这几个钱,请您喝茶。”
粗壮媒婆接过碎银子,喜笑颜开地离开。
陆景长呼一口气。
随机扭头,想要再关心一下锦娘,愕然发现锦娘已经不见了。
罢了罢了!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今天为受欺女子出头,陆景颇有成就感,一路昂着头回去。
来到一座颇为阔气的宅子前,推开门,穿过姹紫嫣红的小花园,陆景高呼:“小离,我回来了!”
厨房很快传来声音:“好嘞,小姐等会,午膳快要做好了!”
陆景顿觉口齿生津。
人间界有诸多不便,像什么不能使用法术啦、不能飞之类的,唯能挑出好的来,也就只有吃食了。
只可惜为了蹲守那周安景,损失了好几顿。
一想到这,陆景顿觉心痛,再看一眼小离端上来四菜一汤两碗饭,香气馥郁,色彩芬芳,顿时食指大开,吃得秀气又快速,仿佛要把之前损失的补回来。
小离见陆景兴致高昂,一扫此前的愁云惨雾,问道:“小姐,发生什么好事了?”
“今天揍了一个欺负女子的男子,真是太爽了!”陆景仍沉浸在揍人的兴奋中。
小离怪道:“小姐,你不是去蹲守周安景么,去揍别人做什么?”
“糟了!”陆景大惊失色!
她不是要去给章秀才夫妇说媒么?怎么一时冲动把人给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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