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开想，原来约会是这样的。
来过城里无数次，本该司空见惯的东西，跟另一个人在一起闲逛，却又觉得新鲜。
以他家的情况，想过二人世界是很不容易的，搭车回家的时候，宋开都在依依不舍。
李衔霜拿出方才在小摊上买的一小袋麦芽糖，倒出一块来，递给宋开。
宋开把糖块压在舌头底下，看李衔霜自己也含了块糖。
李衔霜被这原始的糖甜得眨眨眼睛。
他们搭的顺风车颠颠簸簸地往村子的方向去，星斗满天。李衔霜向后一靠，仰躺在一堆干玉米上看星星。
他看得专注，宋开都有些好奇了，也抬头看，好奇道：“你看什么呢？”
李衔霜扯了扯宋开，让他也躺下来，把手垫在脑后，道：“看星星。”
宋开：“哦。”
两人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看着看着，宋开有些困倦，正要睡去，李衔霜忽然指着一颗星星道：“你看那颗星。”
那颗星在西南，闪着很亮的光。
“那是金星吧？”
宋开：“不知道。”
“那我们就当它是。”李衔霜微笑道：“金星也叫启明星，还有一个名字，叫长庚星。有人说，长庚星主兵甲战乱，是一颗凶星，但我很难这么看它。”
宋开：“你还知道一点天文？”
李衔霜摇头：“不知道，也不怎么了解。只是我对这颗星星比较有感情。”
宋开问：“为什么？”
李衔霜：“我之前读书的时候，读到过一个人。”
听他这个语气，宋开就忍不住问了：“像你那个吴姓好友一样？”
李衔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微笑道：“是啊，像那位吴姓好友一样。”
宋开了然地点点头，“哦，所以这个人又是谁？”
“他跟你一样，姓宋，字长庚，本名应星。”李衔霜的视线重新落在璀璨的天幕上，“用一颗凶星作字，是不是挺奇怪的？”
“是很少见。”
“他这一生也确实不顺。幼时聪颖过人，家族对其寄予厚望，但科考数次，蹉跎了半辈子，也未能中榜。”
宋开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道：“读书确实是难的。”
“难啊，难于上青天。考上去了，平步青云，考不上去，一生数十年，也就那样过去了。”
李衔霜轻飘飘地说着，宋开心中却像压了一块重石。
“但这个人不同。”李衔霜看向宋开，“他跟你一样，很聪明，是天才。”
话题突然到了自己身上，宋开摇头道：“我不是什么天才，我不会读书……”
李衔霜笑：“天才哪里就要读书读得好了！现在科考考些什么？不过就是四书五经，诗赋策论，有抱负之人考中了，造福一方百姓，不过是因为他仁心。废物考中了，祸害一方水土，也是为着私心。那四书五经，跟天才与否，关系是有，但实在渺渺。”
宋开听得愣住了。
可这话说的颇有大逆不道的倾向，那车夫忍不住说：“小伙子，咱们谁家里中个秀才都高兴得不得了，你这话我实在是没听过。这么看不起人家读书人，那你考中过没有？”
李衔霜坦然地摇了摇头：“没有，我也考不中。”
车夫道：“那不就得了！你莫不是因为考不中，酸着人家！”
李衔霜笑：“您说是就是吧，反正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但是宋开，你不一样。”
宋开抬眼看他：“我也是个普通人。”
李衔霜道：“好吧，那我就说，宋应星不是个普通人。”
李衔霜似乎对这个人推崇备至的样子，宋开忍不住问：“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科考不第后，他终于放弃功名之路，走上一条属于宋应星的道路。他花费数年，四处走访，收集记录，终于留下一部书，名为《天工开物》……”
此书没有诗词歌赋，没有经世济民。
但它有农业，有工业，有物理，有化学。
农人养蚕，可去里面找方法，匠人冶矿，也能从中寻良方。
此书贵五谷而贱金玉，是一部写给百姓的书。
“孔孟给君王通天之路，但是宋应星这样的人，才给了无数普通人一条出路。”
李衔霜一言毕，宋开听得入神，而那车夫胸中似有郁郁之气，摔鞭赶牛快走。
宋开半晌没有说话，终于，似乎憧然：“好想看看这部书，我竟然没有听说过。”
“此书已然失落。”
在这个历史维度上，瑜朝是一定见不到的，这条历史线上甚至没有诞生过宋应星。
可即使是宋应星真实所处的朝代，他和他的书也并没有得到重视，反而被西方人学了去，是为憾事。
宋开很痛心的样子，李衔霜道：“可我见过，也读过。”
宋开忽然转头，确认道：“……你画给我的那些图纸？”
“是的。”李衔霜点头，“是那位天才的手笔。”
宋开似乎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了，他攥紧拳头，可是又不知道往哪里用力，只能又松开。
半晌，他说道：“如果我能做一个像他那样的人就好了。”
“好，你要做一个那样的人。”李衔霜温和地看着他，嘴角噙着笑，“这样也许多年以后，也会有无数个少年人，立志说‘如果我能做一个像宋开那样的人就好了’。”
宋开脸微微发红，却罕见地没有反驳。
牛车缓慢地停在村子门口，李衔霜他们道谢下车，临走时，车夫忽然说道：“小伙子。”
李衔霜转头。那老头用牛鞭尾搔了搔头，似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半晌叹了口气道：“你说你考不中，但我想着，要是你这样的人当大官儿，我们也挺高兴的。”
李衔霜愣了一下，然而那车夫说完这句话，就叹一声，赶着牛车走了。
往家里走的路上，李衔霜脑中都回响着老车夫离开时的那声叹息，和牛车吱吱呀呀的声音。
宋开：“李衔霜，你真的不去试试科考吗？咱家这段时间赚的钱，足够供你读书了。”
被宋开的声音打断了思考，李衔霜笑笑，道：“不去考啦。”
他还真没那么自大，觉得靠自己现代人半吊子的水平，能打败大多数寒窗苦读数十年的学子。
受现代教育的影响，他一直没把四书五经的重要性太放在心上，注定是融不进去的。
融不进去不硬融，李衔霜压根没想过科考这条路。
“想要做出一番事业，也不一定非要读书。”
宋开转头看他。
抱歉抱歉，以为定了时，但实际蠢作者甚至忘记把它放进存稿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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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应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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