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到来往往伴随着燥热与悸动,乌合对此没有任何看法,她只觉得闷热。电风扇在头顶不断摇晃着发出嘎吱的声响,这让乌合时常担忧老旧的不知从何时流传下来的风扇是否会因为运行负荷而掉落。
这个问题直到上课铃打响、化学课开始后,乌合都一直撑着头思考,但她究竟是在思考头顶的隐患,还是某些隐秘的东西只有她自己知晓。
乌合晃动着手中的黑笔,目光投在窗外的蓝天白云上,思绪放空,落在不知多远的未知之地,反正不是正在上的那枯燥的化学课上。
但接着——
“那么…乌合,你觉得这道题应该选?”化学老师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直到听到自己的名字,乌合才条件反射般从位置上猛地站起来。
黑笔掉落在桌面发出一声脆响,乌合直愣愣地看着那写满密密麻麻公式与化学符号的黑板,她无力地张合着嘴唇呼吸着,炙热的温度灼烧着她的咽喉,以至于她发不出任何声响。
连一个简单的音符也无法发出,她确信自己脑海里没有任何相关知识的内容。
化学老师锐利的眼神仿佛要将乌合洞穿,牢牢地将她钉在原地,周围同学那难以忽视的目光让她不断收紧攥着桌子边缘的手。
“…选B,坐下吧。”
乌合如蒙大赦地坐下,等在握上黑笔时才发觉掌心处已沁出思密的汗珠。
乌合一坐下,同桌的于巧云便“不动声色”地询问着,“你没事吧?”这话显然是对乌合说的,但她的眼睛仍紧紧盯着黑板,一副三好学生的模样。
“没事。”停顿片刻后,乌合摇摇头,接着补充道:“大概是还没从家里的事缓过神来吧。”乌合毫无心理负担地撒下一个谎言。
“啊…那你走神的时候记得小心点,这次期中我们班的成绩不怎么好看。”言下之意是,化学老师的脾气也不会很好看。
乌合点点头,而后两人不再交谈。
接着,她的目光落在摆在桌上的平整的化学试卷。
乌合的化学成绩算不得好,在班上勉强可以算中游。那些化学符号以及转换公式就像是一个又一个跳跃的字符,从试卷一边跳到另一边,从未在乌合的脑子里停留过。
乌合晃了晃昏沉的脑海,撑着头努力听着从讲台上传来的授课声音……而后,一点一点垂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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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仿佛梦幻泡影的片段,躯体早已不属于她,风刮过躯体带随着灵魂升入上空,直到看不见地面也看不见人群,听不见风声也听不见彷徨的呐喊。
直到升入高空,永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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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注视着女孩因窘迫而涨红的脸,ta仿佛生出心脏,那心脏随着脉搏不断跳动着,叫嚣着要脱离躯壳。
风扇旋转的嘎吱声中,ta感受着来自女孩体内如同生命源泉的清凉,ta应该是感受不到温度的,046想着然后将手伸向少女不断垂落的头颅,接着穿过,意料之中却让ta为此怔愣片刻。
046看着自己透明毫无实体的躯壳,ta想起“共生者”的话。
「■■■■你要脱离了」那个前辈无喜无悲地“说”着,“注视”着ta。
「你怎么知道?我还不想离开」假的,ta一直想看看外界的风景,脱离炫目的光彩,脱题不断坠落的杂质,逃离那起起伏伏不受控制的躯壳。
「我看见的」前辈高深莫测地“说”着,「我看见了你的未来」
「为什么我看不见?」ta好奇地询问着,彼时ta才初诞生意志。
「因为一个生物不会被允许窥视“自身”」
「那么…我可以看你的未来吗?」
「我只有过去」
ta张了张嘴想再次询问前辈但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怎么样不能动弹,时间和空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静止。
直到那个意识到来ta都无法开口、无法诉说。
…
ta早已脱离■■,却为什么始终无法拥有实体,这不是046第一次这样想,却是ta第一次思考为什么当初无法问出口。
如果ta能够知晓“共生体”的深层意思。
如果ta能够从“共生体”口中得知未来。
那么是否ta能够从那些真相中夺得自己的…躯体。
那么是否ta可以终止与那个意识的交易。
-
时间仿佛被按下加速键,又或许是由于一天接着一天的重复以至于乌合忽视时间的流逝,但总之当乌合停下脚步时,她才恍然发觉距她与WE-UH-046相遇已经一年有余。
这个学期即将结束,她没有任何实质感受,去年仿佛与今年没有任何区别。
沉重的行李箱卧杆被乌合紧紧攥在手心,她怀揣着对家人的不安踏上了回家的车。
摇晃而又颠簸的路段让乌合的心绪愈加不安,乌合的父母自她记事起便一直在外谋生,初中父母将她送回老家,那时乌合住在她的外祖母家里,同她那几个不相熟的姊妹一起。
高中,乌合考进了县城的一中,于是,她从外祖母家中搬出,搬回了不再是毛胚的家中,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她终于不用再去艳羡伯母家那整洁的房子。
有时,乌合会想她的母亲是时候才拥有属于自己的房间,但后来那些猜想都在日复一日的、难以入耳的叨唠中散尽。
颠簸的车窗以及不流通的空气让乌合产生出些烦闷,但接着,她又想起初中时的事。
那时她刚回到老家的故土,陌生,那是乌合唯一的印象。
由于经济方面的窘境,乌合的父母不常返乡,连带着乌合对着本该怀有特殊情感的故乡也陌生起来,那时她只记得夏天时蚊子很多、树林里有蛇鼠出没、走小路时鞋边会沾上可恶的泥土,除此之外,乌合没有任何记忆。
初中的开学仪式十分简单,在乌合的父母办好手续后乌合便正式入学,再之后,父母离开独留她一人。
陌生的环境,毫不相熟的人,乌合听着周围人欢快的交谈声焉焉地趴在桌子上,她从臂弯间小心翼翼抬起头注视着窗边的风景。
她不想待在这儿,那是她当时唯一的想法。
但她知道这个想法并不切实。
就像她知晓今天过后她就要长时间寄宿在外祖母家、她的父母就要去往千里之外的地方那样,她知道她必须待在这里、必须与周围人交流。
但周围没有一个她相熟的人或物,她仿佛只身处在熙攘的街道上、只能彷徨地看着周围扭曲变形的物体。
酸涩的烦闷情绪淹没她,让乌合呼不上气,她不知道用什么来排解那些无法被称为积极的情绪,只能静静地趴在臂弯里感受着情绪上涌浸没眼眶。
…
后来与现在没有任何不同,唯一可以称之为变化的一点,大概就是乌合会选择性忽视来自母亲的叨唠。
那无法起到任何作用的叨唠令乌合不可抑制地感到厌烦,她知道那样的情绪并不对,以至于每次匆匆挂断电话后她都会产生一种自厌来,厌恶着无法平视亲人的自己,厌恶着过去与现在的相悖。
乌合清楚地记得被留在陌生环境时心中翻涌的眷恋及不舍,也清晰地意识到此刻的她抑制不住内心对无法沟通的母亲的厌烦。
无法沟通、她们无法做到有效的沟通,乌合意识到这一点却无法改变。
熟悉的无力感会在交流时涌上心头。
同处一室的本该亲密无间的亲人却无法沟通彼此的心灵。
就像乌合不能理解父母那担忧的却只能述诸于口的关心那样,她的父母也同样无法理解乌合所需要的不只是语言上的关心。
她想要一个切实的拥抱。
而距离上千里的父母注定无法做到,连在乌合的记忆中,她们都鲜少拥抱,但或许是由于她们相处的记忆太过久远。
乌合不安地拖动着行李箱,她记起自己的成绩、算不得好看。
推开门,门内空无一人,但远远的乌合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人影从楼梯口走出,是乌合的母亲。
她笑着走过来,接过乌合沉重的书包以及行李箱,“累了吧,休息一下,饭马上做好。”
听着这带着无边关心的话语,乌合的内心忽然涌起一股熟悉的情感,酸涩的像是在诉说着过往的情感。
先前的不安与纠结在瞬息间消失。
接着,乌合突兀地伸出手抱住近在咫尺的亲人,首先摸到的是母亲咯手的脊背,她有些过于瘦了,过去无尽的劳累榨干了她康健的身体,只留下瘦骨嶙峋的苍老的躯体。
乌合只是静静抱住瘦弱的母亲,未发一言。
接着,一只手抚上她的背,那是她许久未感受到的温度,已经很久很久。
“没事了。”
乌合有种莫名的冲动,像是眼睛里混进什么杂质,她笃定是沙子进了眼眶。
松开后,粘腻的亲昵让乌合后知后觉感到些羞耻来,她已经是个高中生了,不再是需要依偎在父母怀里诉苦的年纪。
“我饿了。”乌合干巴巴地说道。
“好,饭马上就好。”
…
注视着母亲那与过往不尽相同的背影,乌合坐在忽然变得不那么冷硬的沙发上。
她用手指卷动着散落的发尾,待眼中的潮湿感和热意消退后,乌合却想到另一件避不开的事情——
她的兄长。
上个月刚出狱的、她名义上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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