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归白点点头，对亡魂道：“潘麟，你冷静一点。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不如你告诉我们，你临死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我们能帮到你。”
潘麟道：“那你能让我的家人活过来吗？”
“不能，但是我也许有办法让你释怀，让你得到解脱。”
“好吧……我两百多年前就生活在潘家镇，那时，我娘是个远近闻名的绣娘，能挣不少钱。她生了我和我妹妹两个，说是将来要把刺绣手艺传给其中一个孩子，另一个需要从事别的行业，以免形成竞争。
我从小就很有刺绣的天赋，帮着我娘绣东西，她常常夸我。而我妹妹贪玩，对刺绣也没什么兴趣。我小时候想过继承我娘的刺绣手艺，但是亲戚朋友知道我在学绣花，都嘲笑我，说我没有男孩的样子。
我的小伙伴们也说我是怪物，我跟他们一起玩时，他们会大声嘲笑我。
时间长了，我也觉得男孩子学刺绣很丢脸，于是就再也不学了，也不帮我娘刺绣了。
十岁那年，我娘问我和妹妹，谁愿意继承她的手艺，同时继承家里的刺绣铺子。我坚定地拒绝了，我妹妹怕辛苦，也想拒绝。
但是，她没有我那么坚定，所以我娘就逼着我妹妹学她的刺绣手艺。
我妹妹总是说很辛苦，但时间长了，她也就不抱怨了。
而我像其他男孩那样，帮家里干重活，或是玩一些男孩子才玩的游戏。
长大后，我妹妹继承了刺绣铺子，以卖绣品为生。她绣得没有我娘那么好，但也能挣一些钱。
而我选择了卖线为生，后来娶妻生子，也只能混个温饱而已。
看见我妹妹挣钱比我多，我心里常常后悔，但是没有表现出来。
后来有一天，镇上来了一群盗匪。他们人数众多，从各个方向进攻，控制了我们所有人。
他们挨家挨户地要钱，说是只要能拿出一百两，就可以免死。如果拿不出来，就会立刻被杀。
我当时找遍了家里，再加上我妻子的嫁妆，满打满算也才凑了五十多两。
我想求情，既然我只筹到一半的钱，可不可以让我家一半的人口存活？
我愿意死，求他们饶了我的妻儿。
可是，土匪根本不听我的话，直接把我一家四口都杀了。我的妻子，和我的两个孩子，都做了刀下亡魂……
我恨那些土匪，但我更恨我自己……如果当初我选择继承我娘的刺绣手艺，不要在意别人对我的嘲笑，我可能会很有钱。区区一百两银子，随手就能拿出来……
可是，就因为所谓的面子，为了合群，为了让别人不再笑话我，我放弃了自己擅长的刺绣……
直到临死那刻我才明白，别人的看法算什么？能当饭吃吗？能在临死之际救我一命吗？能让我的家人过上好日子吗？
既然都不能，那我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别人的看法……”
宋千缕和萧归白都听得唏嘘不已。
宋千缕道：“原来，这就是你临终前的执念……怪不得你身上会长出线，那些线又会缠绕在别人手上。只有不受别人影响的人，才不会被线缠上。”
潘麟有些着急地说道：“这不是我故意弄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萧归白道：“也许，是你的执念和遗憾造成了这次的事故。你虽非故意，但你的怨念影响了潘家镇，所以才出现这些无形的线和无形的网。不过，有一个问题……你都死了两百多年了，为什么现在才出来影响潘家镇？”
“我说了，我死了之后马上就去天界了，过得很快乐，完全没想过报仇之类的。”
萧归白皱眉道：“你所说的天界，是什么样的？”
“那里很漂亮，有许多四季都开放的花，有各种颜色的叶子，还有大房子住。我们想吃什么，就会出现什么。也不需要劳作，每天都可以闲逛，唱歌，跳舞。那里没有坏人，也没有官府，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任何烦恼。管理者告诉我们，那里就是天界。
我和我的家人都过得很快乐。”
“你和你的家人？你们全家都在那儿？”
“是的，虽然被杀的时候，我们很痛苦，但是没想到死了之后，我们直接去了天界，又团圆了。”
“管理者是谁？天界还有什么人？”
“管理者是神，他全身都散发着白光，我们看不清他的模样。天界的人都跟我差不多，都是死于非命的人。”
“那么，管理者一共有几个？”
“我所知道的就一个。”
“既然你看不清他的样子，又怎么确定管理者只有一个呢？”
“因为声音是同一个。”
宋千缕越听越困惑，问道：“你过去的两百多年一直在天界，没有离开过？那么，那里有没有飞升上去的修士？”
“是的，我没有离开过……有没有修士我不知道，我的活动范围有限。但是管理者告诉我，那一重天界是专门为我们这些枉死者打造的，就是为了弥补我们生前的痛苦。”
宋千缕和萧归白对视了一眼。这跟她们所了解的天界并不一样。
宋千缕用眼神示意萧归白，让他跟自己走到一边。
宋千缕小声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觉得不是……他所描述的地方有些奇怪，但是，我又说不上哪里奇怪。我从未听说过有一层天界是专门为枉死者设计的。而且，天界里面没有飞升的修士，也不合理。”
“会不会飞升的修士在别的天界？”
“我不清楚……有些古籍记载，天有九重；有些古籍记载，天有三十三重。天界具体是怎样的，恐怕只有飞升了才能知道。但是，凡是横死者就能去的天界，闻所未闻。”
“会不会是他待在某个幻境中，把那个幻境当成了天界？”
“我觉得有可能……当务之急是让他收走所有的线，让潘家镇恢复正常。”
“嗯。”
两人走回潘麟身边。
宋千缕问道：“潘麟，你能把所有居民手上的线收回或者销毁吗？”
潘麟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可是，那些线的根源在于你的怨念，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做呢？”
“我真的不知道……如果你们需要我做什么，我可以配合。但让我自己想，我想不出来。”
宋千缕没了办法。
萧归白道：“潘麟，虽然你们一家死于非命，但是当时杀了你们的盗匪早就被官府杀死，时间也过了两百多年了，而且你们一家死了之后，在天界过得不错，你是不是可以放下了？”
潘麟喃喃道：“放下……要放下谈何容易……我很遗憾……如果当初我不受别人的影响，坚定地选择刺绣一行，我的积蓄一定大于一百两，我也就不会被杀了……”
宋千缕道：“如果你继承了你母亲的衣钵，那你妹妹就要从事别的行业。也许盗匪来临时，她的积蓄不够，被杀的就是她。”
“这……不行……为什么怎么选都不对？”
“并没有什么不对，无论你从事什么行业，积蓄多或者少，都是可以的。错的是那些杀人劫财的盗匪。如果他们没有来到潘家镇打劫，你生活虽然拮据，但也能活下去。你如果寿终正寝，怨念就不会这么大。
所以，以前的事，说到底都是盗匪的错。而他们也早已被官府所杀，亡魂也不知道去往何处了。总之，你的亡魂可以在天界享福，而那些盗匪不可以。所以，他们其实已经付出了代价。
再者，能不能挣钱，有很多原因。即便你当初选择刺绣这一行，也许会因为别的原因，挣不到多少钱。那盗匪来临时，你照样拿不出一百两。”
“你说得对……我不该执着于没走过的那条路……”
寿阿公刚才一直在远处听着，他虽然看不见潘麟，但是能听见潘麟的声音。所以他猜测，宋千缕和萧归白应该在跟亡魂说话。
而潘麟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忽然，他想起来了。
寿阿公走了过来，问道：“潘麟老祖，您是不是在这里？”
潘麟道：“是的，我现在是亡魂，你看不见我。你是谁，为何叫我老祖？”
“潘麟老祖，你在我家的族谱里。你的妹妹叫潘小雪，我是她的五世孙潘寿。所以，您也算我的祖先。”
潘麟有些激动，道：“原来你是我妹妹的后代……太好了……你今年多大了？”
“我九十岁了。”
“好啊，能活这么大岁数，真不容易……不过，我看你怎么面黄肌瘦的？”
“潘家镇一直风雨不调，粮食歉收，所以一直吃不饱。”
“那怎么办？”
“潘麟老祖，如果您能把那些无形的线收回去，应该就好了。”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收回。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
这时，萧归白对潘麟说道：“只要你放下前尘往事，不再让遗憾折磨你的心，那些线自然会消失，那空中的网也会消失，潘家镇就正常了。如果你不愿意放下，你的后代潘寿就会继续挨饿的。”
潘麟道：“那……我选择放下。我需要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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