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表哥？”
来人正是何禹舟。
他虽然还是一副懒散却精致的模样，但眼下的疲倦却是掩盖不住的。
何禹舟慢条斯理的选了块糕点下肚，这才将带来的消息细细讲来。
怀王世子是和小厮一起偷溜出去的，如今世子失踪一夜莫名又出现在家门口，而人虽回来了，但是高烧不退，隐约有些痴傻之相，怀王妃请人看了说是离魂之症……其中真真假假，唯一确定的是世子确实平安完好的回家了。
至此，京伊卫的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金影卫和禁军也在凌晨相继领命撤了人手，似乎那些其他失踪的孩子已经没人关注了。
上面只说交给京伊卫继续彻查其他孩童丢失一案，但是大家心知肚明，多半会扣到流寇头上，然后不了了之。
在这个时代，人命是分贵贱的。
无人在意那些丢失的农户家又或是商贩家的孩子，甚至无人发现那些丢失的乞孩。
所以，世子身边那个消失了的小厮也无人追究。
“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何在竹心中堵得慌，她也不知这声质问该向谁说。
“嗯结束了。”何禹舟难得好脾气，但显然是装的，“不然，你想怎么样——”
“你现在上任指挥史，便可以申请彻查此案。”何禹舟也倒了杯茶，轻轻掸着茶杯，似笑非笑的盯着何在竹。
何在竹明知他是开玩笑的，却攥紧了手，一下子陷入了选择的焦虑中。
顾鸣凤见势，忍不住开口：“大表哥今日来难道不是为此事来的？”
眼神交锋后，何禹舟轻笑了下，对这个称呼不置可否，正色道：“自然是为救无辜的孩童而来。”
“陛下着我带领尔等彻查此事，只是约莫只有找到幕后主谋，金影卫才可能会出手协助，此事危险很大，好处嘛……大抵是积德行善，或者说只是为了不丧良心。各位可还愿意同行？”何禹舟这几句刻意的话并没有动摇少年心中的正义之火。
几乎没有犹豫，大家便达成了一致，加入了这条前途不明的“黑路”。
初步的联盟就此形成，第一步便是讨论怀王世子失踪一事的蹊跷之处。
怀王世子身边的小厮年纪与世子相当，两人一同丢失却只有世子回来了，准确的说世子应是被人送回来的——
而小厮却没回来，其他丢的孩子也没回来。因此众人猜测那人定然是知道世子身份，其目的应该也不在绑架皇家孩子，反而他也害怕引起关注……他的目标应该是十岁左右的孩童，怀王世子只是恰巧因为偷溜出去穿了小厮的衣服，意外卷入了这场暗流。
幕后之人一直将目标放在乞孩，便是为了不引人注目，后面发展到普通人家的孩子，应当是京中的乞孩已经无法满足此人的目的，或是数量不够，或是时间来不及，总之他应该还会出手。
因着目前线索太少，一行人决定先去最近丢失孩子的那几户人家了解下情况。
大家还是两两分组，何禹舟这个多出来的倒也没说啥，叮嘱了几句便从窗户走了，显然也没打算和他们一起。
这会子城门已经开了，外面街道上开始涌上了些人群。
何在竹和顾鸣凤拿着何禹舟给的地址，在巷子里绕来绕去找那家商户的宅子，这户人家住的这片人口特别稠密，院落一个个紧挨在一起，巷子错综复杂，绕的人头晕。
何在竹想这也不是个办法，便琢磨找人打听一下。
正巧她右手边这家院子里传来剁菜声和说话声，应该正好有人在家，前面探路的顾鸣凤已经走出去段距离，何在竹想了想，以她的脚程打听了再追过去也不成问题，便上前叩门了。
但是想法实践起来往往没那么容易。
“里面有人。”系统难得热心，但是这么响的剁菜声，她也只道有人好嘛。
何在竹又继续敲了几下，正打算放弃，旁边那个巷子拐出个人，何在竹心中一喜，转头舍了这敲不开的门，朝那人去了。
待走进了才发现是个老头领着个吃糖人的小娃娃，瞧那老头的走路姿势隐约有些坡。
何在竹表情未有变化，但话到嘴边，已经鬼使神差的将要打听的“桃花巷”，硬生生改成了“桃李巷”，那人说了句“不知”便领着“孙子”走了。何在竹点点头还是道了谢，笑着侧身让路。
待与那人擦肩而过，心中刚才那阵奇异的感觉猛地串联起什么。
大早上哪来的糖人。
她记得送她来岑京的那个马车车夫李叔说过，岑京这边的人对吃食很讲究，早市尤其热闹，但净是些卖蔬果山珍等新鲜货的。早上城门一开郊区的菜农便涌进来，从京伊卫领了摊牌开始上货，紧俏的摊位中各色新鲜食材才是主战场。岑京这边家家户户基本一早便把一天的食材购置料理妥当，这也是刚刚那户人家咣咣剁菜的原因。
至于糖人这种小吃零嘴，都要为早市卖菜大军让路，基本午食之后才会有小贩出来售卖。
而即便是今日早市上真的恰好有小贩在卖糖人，但那娃娃的动作格外别扭，嘴里含着糖人一动不动，手臂和头却隐隐感觉在用力拉扯，看到她时眼珠比头先行动……但很快便被那老头拎着走了。
对，与其说爷爷领着孙子，这两人的组合更像是那坡脚老头一路拎着、拖拽着这娃娃在走。
何在竹来不及知会顾鸣凤，摸了下腰间的信号弹，一咬牙，便抬脚悄悄跟上了。
默默跟了一段距离，人突然不见了。何在竹暗道不好，立刻接着墙头跃至空中——
终于，在前面那个巷子尽头的分岔路口重新发现了目标。
何在竹脚步不停，一路掠过房顶到了路口处。
分叉路口处有颗老树，平日应是周围住户乘凉的地方，这会还早没什么人。
那孩子自己蹲在树下，低着头。
何在竹见状疾步过去，却在还有两三步时，猛地顿住——
她发丝未动，再回首时已经摸上了腰间别着的信号弹，丝毫没有犹豫抬手就扔。
动作同时，以双脚支撑点，后仰侧身，堪堪躲过一掌。紧接着一个扫腿出去，而后迅速往后退去，瞥了一眼地上的那孩子，确定那人暂时不会对他动手，立刻翻身上了旁边院子的围墙。
“宿主，有杀气。”系统笃定道。
何在竹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自己刚才差点就被一掌击杀了，没杀气才怪。
这人能察觉到她的脚步，刚才那一掌虽然没对上，但也能察觉处，当是高手中的高手。
那人看了一眼空中的信号弹，神色一暗，看了她一眼，似是想到什么，宽大的袖子若隐若现露出节匕首，抬手往那孩子方向掷去。
何在竹来不及多想，一跃而起，君月竹随之扔出，击落了匕首。她稳稳接住君月竹，站到了两人中间，一个助力后抬手挥棍就劈，直逼那人面门，那人竟徒手接住了，月锋甲在他掌心留下的伤口也以最快的速度愈合着，掌心涌出的热力还不断消融君月竹散发的寒气……
这是什么怪东西。
何在竹立刻翻身，绕至其身后，那人却没什么耐心了，眼神逐渐凌厉起来，掌风一道接着一道，何在竹努力回忆之前和叶子帆过招时的诀窍，努力闪避，尽管求生的**让她灵活的像一条泥鳅，来回变换的脚法快擦出火星子了，还是被击中了左肩——
一股揪心的疼痛蔓延开来，疼的她仿佛五脏六腑在被人搅动，忍者干呕的冲动，她没有犹豫，再次闪开后，忍着痛将地上的孩子抱上了那颗树的枝干上，然后重新返回了战局。
这一次她改变了打法，像鬼魅一样出现在那人的四周，不断挑衅，硬生生拖了一会。那人立刻察觉她的用意，一个暴呵，凝了力一步一震的往那颗老树走去，他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深深地凹陷。
靠，还能这样……
何在竹认栽，咬牙出现在他身后：“好了不玩了，姑奶奶在这呢，有本事就过来，面对面的打一场——”
那人显然也不是真的要致孩子于死地，他更想除掉的是何在竹这个碍眼的家伙，闻言立刻转了方向疾冲过来，何在竹一个助跑向前拼尽全力接住了他这一掌。
眼看那人背着的左手也运了力慢慢绕至身前，何在竹都准备好跟系统说遗言了，身后一声急促的“阿竹——”，连带着莫须剑嗡鸣的出鞘声，情势立刻发生了变化。
那人明显怔愣一下，将何在竹震开后，立刻消失在了路口处。
什么情况，这人的身法打她和顾鸣凤还是绰绰有余的，竟这么走了？
何在竹抖着震麻的手臂检查君月竹，呼——还好，不愧是机变堂的手艺，质量就是好。
“没事吧，哪里不舒服？”顾鸣凤眼神中全是焦急和后怕，慌乱地搭上脉，查看她的情况。
何在竹摆摆手，刚才那种感觉再次袭来，她喉头一动，急忙示意顾鸣凤躲开，结果这厮推都推不动。
那，这可就不怪她了……
何在竹哇的呕了他一身。
刚想要道歉，低头一看才发现，吐的是血——
嘴里那句含糊的“我没事”，转了几个弯打着颤成了“没……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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