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枝有点迷惘,她找不到宁无舟了,连九曲枪也丢了。
她看见那个撞到她的小孩子躲在巷内拐角处,冲她招手。
宁无舟一开始在望着其他的方向,后面好像听到了什么令他不爽的事,眉头紧皱。
他先前的表情似乎是想要将那个小孩找回来。
她还没来得及张口叫哥哥,那个石青色衣服的邋遢道人就晃晃悠悠地将宁无舟带走了,走之前那个道人还对她眨了眨眼睛。
什么意思?
是在对她说,“有我在,你哥哥不会有事的”吗?
她不讨厌沈元夕,他对她没有奇奇怪怪的举动,也不同于千岁山对她格外关心,他看待她,就好像在看待他手中的折扇。
沈元夕看她,就像看着走在大街上的每一个人,普普通通,没有什么两样。
沈元夕对宁无舟的兴趣大多了,这和大部分与他们接触的人一样,宁无舟总是有能力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宁无枝不介意,她介意的是有些人不怀好意的眼神,好像他们两人就是野草丛中随处可见的鸟蛋,轻易就能将他们生吞活剥。
沈元夕很强,也能轻而易举地拿捏住两人。
随着宁无舟的修炼,宁无枝待在宁无舟身边的时间变得少了许多,因为她总能听见哥哥身边空气里越来越大的嗡鸣声,吵得她有些苦恼。
而沈元夕周身的气息声,更是让宁无枝耳朵发懵,堪比高山瀑布的冲刷声响。
这么厉害的邋遢道人,在宁无舟身边保护他,他一定是没事的。
在沈元夕的眨眼下,宁无枝鬼使神差地拔腿朝小孩遁走的方向跑去。
她鼻子嗅嗅,有不太好闻的血腥味。
这些方法都是宁无舟教给她的,包括修炼也是。
她提起衣裙,踩在才下过雨的水洼,泥点飞跃白袜,穿遍偌大的青安州城。
那小孩时不时冒出来,留一个衣角,或是重重抹一点血浆在墙上,引导着她跟去。
哥哥想找到他,我可以帮哥哥找到他,宁无枝给自己打气,鼓励自己继续向前追去。
直到夕阳西沉。
四周人烟稀少,冷清了许多,宁无枝站在一个黑不见底的巷道口。
她呆住,心里想,自己好像做错了,应该要叫上哥哥的。
一个气息微弱的哀叫声传出来,那声音缥缈,令人心底发毛。
宁无枝正欲返身的脚步,停下了。
她大胆地伸出脚,朝黑暗踏出了第一步。
有了第一次试探,她走得更加轻快,灵动如小猫,不同于宁无舟的浅眸,她的眼眸要更深一些,现在这颗浑圆眼眸颇有兴致地试探巷道里的东西。
宁无枝抹一把脸,没有雨水,这里面潮湿得厉害,她误以为有一层薄薄水珠凝结在了她的皮肤上。
越来越浓的臭味,从她脚下的地面散发出来,这巷道里尽是令人作呕的污水。
哐啷,她不小心碰到了一个铁笼。
一瞬间,宁无枝受惊跳开,胸脯起伏未定,这铁笼好像当初锁住他们的囚车。
这铁笼锈迹满满,比他们的囚车还要小上很多,宁无枝蹲下身大概比较了下,确认现在的自己若是被关进去,完全直不起身,只能终无天日地蜷缩手脚。
她抖抖身子的怯意,并不想再经历这样的遭遇。
铁笼的臭味更甚,有不明形状的脏污,还有星星点点的暗沉血迹。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铁笼的数量出奇得多,已经让她无从下脚了。
铁笼围绕的地面中间有一个黄铜色铁环盖子,占据了宁无枝的视线。
她蹲下身,将头低着,尽可能地靠近那盖子。
又是一声鬼魅般的哀泣。
换成是哥哥,他会怎么做?宁无枝歪头,犹豫了一会儿。
她一把拉开铁环,斜向下的平滑通道出现在她面前。
宁无枝钻了进去,脑海里不可避免地想到关在铁笼里的小人宛如下饺子似的被倒进这通道里,滑到不可知之处,或许前方就是一个黑漆漆的大锅,烧着深渊的沸水。
她骨碌钻到底,滑到一个更为开阔的空间。
悬于两旁的火把扑闪明灭,宁无枝默默观赏甬道墙面的斑驳图案,丑得出奇。
歪歪扭扭的墨色痕迹勾勒出奇形怪状,像是追逐月亮的青蛙,又像是长蛇的黑影,也不知躲藏在这里的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画下这些,聊以慰藉。
她的视野里出现了几大块油布,横竖铺在地上,底下仿佛摞了干草垛,鼓鼓囊囊的。
那个吸引她的声音,清晰地从油布下径直钻进她耳朵里。
她警惕地靠近,一手握成拳头,一手缓慢小心地掀开那层脏兮兮的油布。
宁无枝错愕地看着那个诡异的“东西”。
它身影佝偻,撕拉开一半的毛发已经快从头皮上掉落完,没有手掌,它只能用两根光秃秃的手臂火速遮挡住自己的脸。
它凄厉叫着:“不要吃掉我!不要吃掉我!”
完全分不清它是女孩还是男孩。
油布之下,除了它这一个活物,全是身躯残破的死人,干枯的瘦弱的,堆在一团,恶臭难闻,宁无枝大口大口喘气,心脏急剧跳动,她忽然也好想像它一样尖声大叫。
慌乱之下,她抓住它的手臂,如抓住稻草浮出水面的落水人,嘴巴大张,艰难道:“我,我不会……”
我不会吃掉你。
它不大喊大叫了,定定望着宁无枝,她弧形精致的小脸因为钻通道不可避免沾上了污秽,可那双迷茫害怕的眼神,是那么熟悉,就像它之前的同伴们一样。
它干瘪眼眶流下一滴咸得发苦的泪,猛地站起来朝宁无枝狠狠扑过去!
宁无枝还没来得及躲开,听见它在耳边说道:“快,逃……”
一把梅花棱枪直接戳中它的眉心,将它的头颅捣碎。
鲜红的,白色的,溅落在宁无枝的饱满面庞。
在她的视线里,它如不堪重负的树枝,终于被这沉甸甸的浑浊污秽压得彻底断裂,与同伴们一起倒在了油布里。
短短几瞬,一切又都寂静下来。
宁无枝听见自己的心脏在鼓鼓跳动,剧烈得要呼之欲出。
她顾不得抹去一脸的腥物,向那把她使用过无数次的九曲枪夺去!
很难想象,她本该是娇嫩柔美的年纪,却能够爆发出这样巨大的力量,衣袖撕裂,她长久挥枪的双臂暴露出来。
紧实有力的肌肉线条,泛着愤怒绯红,如冬日春光般耀眼!
两相争夺下,九曲枪受到震荡发出冲击,如猛虎长啸,打定主意要撕咬敢对此枪下手的家伙,枪柄那端的人,竟然被震得手掌弹开,连连后退。
那人羞愤了脸,胸口皮肤发痒发痛,搅得他脑海里更是万分恼怒,牙齿几欲碎裂:“居然,居然连九曲枪都认你为主了!怎么可能会如此?!宁无舟给你吃了什么药,你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能耐!你不可能达到这样的修为境界,这不可能!”
宁无枝握住九曲枪,枪尖与她的脖颈仅有一拳之遥,她的虎口崩裂,流出殷红鲜血。
她仰起头,看向这个恨不得将她敲骨吸髓的人。
宁无枝想起来了,这张脸在壁州时见过。
宁无舟提到过他的名字,叫,叫什么来着。
还未等她想起来,这人面容扭曲,率先开口怨毒道:“小公主,终于把您盼来了,您真是让臣尉迟固好等啊!”
宁无枝潜意识就想要喊宁无舟,可那刺鼻的血腥味提醒她,宁无舟不在这里。
宁无枝的心沉了下去。
……
市集上人都纷纷散去了,远远瞧见雨雪微朦中立着一黑衣男子。
他那张脸,任谁来看,都不自觉将他划到天人之姿一列。
他面目冷峻,偏生出倔强的执着,仿佛火烧过的荒原之上,待春再回又挺拔生长的野草,任劲风摧折不倒。
沈元夕摇摇扇子,这样的眼神,好多年不曾看见了。
念及此,他神色微滞,得罪了这样的小殿下,往后可如何是好啊。
他捡起一把风吹落的油纸伞,小跑过去,给宁无舟撑出一片天空。
沈元夕说道:“九殿下千金之躯,万万淋不得雨啊。”
宁无舟将伞推回沈元夕怀中,道:“我前十几年的时间里,从来没人告诉过我,我这条命是连雨也淋不得的。”
沈元夕被呛,一时找不到得体的话接住,转移话题道:“九殿下,可听懂这次的赌局了?”
宁无舟转头,眼神冷淡道:“听懂了,你的赌局是要我与三教论辩,争出胜负。倘若我赢了,你就会支持我去京都。”
沈元夕心说,这即将要大展身手的宁无舟怎么一点都不积极热情呢,一点干劲都没有。
沈元夕循循善诱道:“元夕可是把身家都押在了九殿下身上,还请殿下全力以赴。”
“那你们抓走宁无枝做什么?你提出的赌局,与她无关,并不牵扯到她,你若是担心她搅乱圣坛,我大可叮嘱她乖乖待在船上不出来。反正没了我,你们想抓她易如反掌。”
宁无舟浅眸似乎要将沈元夕那张脸给牢牢记下来,语气更冷道:“沈元夕,倘若我输了,你和尉迟固是不是打算杀了我们?”
沈元夕笑道:“九殿下是没有退路的人,你不能输。”
宁无舟的眼神如料峭霜雪,道:“那我再问你几件事,除去三教圣坛,你还与尉迟固打了什么赌,还在青安城布下了什么局,宁无枝在你的局里是扮演哪一枚棋子?”
沈元夕打一个寒噤。
许愿码字时速八千,早点让两人去京都过过好日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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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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